丁萌萌参加完胡眉眉的婚礼回来,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儿不太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不是说萌萌的生活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萌萌的日常生活一切照旧。早晨8点半起床,中午11点半吃饭,不出意外,下午5点,萌萌会准时出现在食堂二楼,晚上9点半,萌萌大多会拿着盆去公共浴池洗澡。
生活在萌萌眼中,原本就像个木偶人,拨一下动一下。萌萌生活里最大的意外,不外乎是错过了饭点,饿了一顿,或者是生日收到了小姐妹们送来的小礼物之类的。
可没想到,参加完一次婚礼回来,萌萌原本坚冰似的精神世界开始出现裂缝。那种情形,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撞到了冰山,表面上看一切正常,可实际上,内部已经受了重创。
胡眉眉在婚礼上真美呀!千层轻薄朦胧的白色婚纱罩在身上,群衬把裙子撑得大大的,自有一种脱俗的气质。新娘头上束着一簇白纱,整个人像一朵随时可以飘走的蒲公英。她手上戴着白手套,上下翻飞似的挥舞着两手,指点着、招待着每一位来客。举办婚礼的场所也十分了得。
一幢闹中取静的别墅。周围是摩天大楼,车来车往,喧嚣鼎沸。可走进别墅,却是一片大自然之景,静谧,清雅。多么奢侈的大自然啊!
两层大别墅的门前是一片椭圆形的湖,湖水碧绿,湖边有天鹅和孔雀。
婚礼开始了。
新郎和新娘并肩站在湖边,周围拥簇着亲朋好友,众星捧月,一对新人是全场绝对的焦点,而胡眉眉则是焦点中的焦点。
胡眉眉当众朗读了一首英文诗,新郎含着笑,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当诗歌的最后一个音节从新娘的红唇中跳出时,300只事先安排好的鸽子被放出笼子,欢快地飞向蓝天。
白婚纱、白鸽、白天鹅、蓝天、碧水、青草地,气氛优雅和煦。
一切都太像童话。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新郎腰围有点偏大,头发却又有点偏少。不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可以宽宥的,很多女人需要男人拥有足够的金钱和那些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譬如安全感。胡眉眉因此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据说,新郎新娘婚后,会搭乘电影《非诚勿扰》里出现的大游轮,去进行一场温馨浪漫的异国蜜月旅行。
看到女神般的胡眉眉,萌萌气馁了。
朋友是镜子,可以敦促人们反思自己。一个女人,多年来无人问津,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大问题。
丁萌萌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人生观。事实正是这样。不错的学习成绩,甚至好的工作,并没有给她带来满足感,打败男人,也并不能让女人变得受欢迎或是幸福。萌萌并不羡慕胡眉眉得到大别墅、少奋斗几十年,她甚至有点看不惯那样的老少配,但她永远忘不了婚礼全过程中,胡眉眉脸上幸福的光芒。
一粒小种子在萌萌心里发了芽。萌萌也开始期待一场自己的婚礼。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都在业余时间上,恋爱通常要花费不少业余时间。可是,在丁萌萌的世界里,业余时间撞上学习和工作时间,就像中国足球碰到巴西、阿根廷,即便偶尔负隅顽抗,最终结果多半还是投降。
萌萌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在恋爱这件事上落后了。活过二分之一个半百,萌萌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小半辈子做什么都在抓紧,可偏偏又有点落后。起先是学习上抓紧,后来是工作上抓紧,现在则是恋爱上不得不抓紧,从容的感觉萌萌很少体会。在图书馆帮读者刷条形码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在给图书贴分类标签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在给读者办图书证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萌萌这辈子最从容的事,似乎都与图书馆有关。由此,萌萌得出一个结论,从容就是做你擅长的事。可恋爱,恰恰是萌萌毫无经验的领域。
和邻居、朋友们谈到萌萌的终身大事,萌萌妈常说:“我们家萌萌开窍晚。”从中学到大学,萌萌在妈妈的教导下,始终认为男生多半居心不良、好色、馋嘴猫似的想吃女生豆腐,敬而远之是对付男生最好的办法。中学时代,没有男生敢往丁萌萌家打电话,全班人都知道萌萌妈是个不定时炸弹。大学4年,萌萌一心扑在学业上,不施粉黛,不思风月,无人问津她,她也不想问津别人,大四那年,她一举考上硕士研究生,给妈妈挣足了脸面。
研究生3年,萌萌继续泰然处之,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五层上自习,准备继续深造考博士。可就在萌萌鼓足干劲向前冲的时候,萌萌妈先给萌萌泼了盆冷水。研二过年回家,在饭桌上,萌萌刚公布完自己的考博计划,萌萌妈便冷冷地说:“考博可以,先解决个人问题,随便你怎么考。”唉,萌萌妈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女人像树上的苹果,最好的总在枝头上,可男人往往不愿意费劲去摘最好的,因为他们怕摔下来。男人们宁愿在地上捡熟透的苹果,虽然它们不够好,但却毫不费力。因此,如何趁早抓住一个男人,简直成了大龄女人的必修课。
在宿舍里,萌萌的好友张晓芳在收拾行李,萌萌走进来,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晓芳说:“呵,正拾掇呢,我可能月底就提前走了,到时候毕业证和学位证你帮我拿啊,寄给我。”
“怎么走这么早?连毕业典礼都不参加吗?”
“不参加了。”
“为什么?”
“我男朋友的单位催着他去报到,我也就一并跟着过去了,省事儿了。”
“是那个财贸大学的吗?”
“对。”
“真定了?”
“定了。”
“你不在大都找工作了?当初你考研考来大都,不就是想在这儿发展吗?”
“工作在哪儿都一样,我在深圳也可以工作啊。”
“你已经在那边找好了吗?”
“还没有,去了再找。”
“晓芳,你干吗这么迁就他?”萌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张晓芳却静静地说:“我不是美女,不能再等了。”
青春对女人来说,短暂得像一个美丽的黄昏。
萌萌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为张晓芳不值,学了这么多年,前一阵子不还听说大都的一家出版机构对她感兴趣吗?她不是要做独立自强的女人吗?过去晓芳跟她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能自立。”她们还一起去修与女性主义有关的课程。可现在,为了一个来路不明、其貌不扬的男人,她却抛下一切,背井离乡,远走南国,当初的誓愿,如同生鸡蛋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父母会同意吗?深圳那么远,以后怎么照顾父母?”萌萌问。
“他们说先去了再说。”说完晓芳继续收拾衣服。萌萌彻底无语了,她先帮晓芳收拾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去操场走了一会儿。张晓芳远走的消息,给了萌萌很大震动。以前,她和张晓芳都没有男友,可现在,张晓芳拍拍翅膀飞走了,她落单了,没有了精神上的同盟者,萌萌感到一种无形的威胁,她还能撑下去吗?
这天夜里,萌萌睡着睡着就哭了,是在梦里哭的,她醒了才知道那是个梦。可一切又都那样真实。抽空萌萌回了趟家。她以为家是她永远的避风港。回到家,妈妈去打麻将了,一打一夜,她早晨起来,萌萌妈才“下班”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萌萌妈一脸倦容。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萌萌妈看出女儿脸色不对,便问:“在学校受气了?”萌萌不理她,赌气去厨房泡面。
“等我先睡一觉,中午给你做好吃的。”萌萌妈要将功补过。
“不用,我中午出去吃,我约了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