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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怒雷惊蛰 (2)

他跟我说着流星锤的用法。原来这流星锤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手法,全在发力之间的巧妙,我试了两下,便觉得也已摸着门道了。这流星锤里面是灌了铅的,虽是熟铜打制,却比同样大小的铜锤重得许多,五步之内砸人,确实难以抵挡。挽手是鹿筋制成,又细又坚韧,平时挂在腰上也没什么异样,要用时套在腕上,锤可以藏在掌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抛出后鹿筋自动收回,很是灵巧。可这流星锤虽然花哨,真要用的话却不如手弩好用,在阵上厮杀时,如果与敌将相距只在五步之内,一定杀得全无闲暇,哪里还有空用这流星锤。只是他送给我,我当然不能拒绝,谢过他后将流星锤收了起来。

重新坐下来,李尧天还在翻着我给他的八阵图谱,叹道:“故老相传,过去中原有许多阵法,后来都不曾留下来,没想到天下之大,真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人能编出这八阵图来,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他自己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他说的那个“太聪明”的人却是被陶守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周诺,陶守拙却没能编排出八阵图来,看来聪明也未必就是一切。

李尧天翻着八阵图,不时还赞叹着“匪夷所思”、“神奇莫测”之类,我想再问问他关于那伏羲女娲之事,他心不在焉的,我说了两遍才抬起头道:“你说那圣贤祠啊……”

他刚要说,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号角的长鸣。这是紧急召集令,吹这召集令,只怕已经出了大事,我们都吃了一惊,同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收拾,一下冲了出去。

新军中大多军衔不高,名义上是太子和文侯主持,如今实际主持的是邓沧澜。我和李尧天到了议事厅,大小将领大多已到齐了。邓沧澜在上首坐定,他脸上很是平静,身边有个风尘仆仆的将领,大概刚赶到,脸上还带着很多灰土,却是一副惶急的样子。等我们都坐齐了,邓沧澜道:“列位将军,这是文侯大人刚派出的急使钟尚将军,他带来了一条紧急军情。”

邓沧澜看了看我们,我们也都紧张地看着他。其实不用想都猜得到,定是战况不利的消息。果然,邓沧澜道:“昨日蛇人攻破北宁城,已向帝都南门集结,文侯大人命我们紧急回师增援。”

他看了看那钟尚,钟尚大概也觉得该说两句,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列位将军,蛇人已攻破北宁城,太子殿下有诏,要各位将军立刻率队入援,不得有误。”

这消息虽然我早有准备,但此时听到了,仍然觉得一阵晕眩。北宁城的失守,主要责任该由文侯来负,如果不是他不断撤防,北宁城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失守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靠雾云城背城一战吗?将蛇人挡在北宁城外,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如今蛇人已兵临帝都城下,那就只能胜,不能败了,可是,以我们这支还不曾完全训练好的新军,能够取胜吗?文侯如今虽然对我青睐有加,但我也知道他仍然不会对我推心置腹。我看了看邓沧澜,他仍是面不改色,从容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文侯一定已有万全之策吧,我心中也定了定。虽然对文侯我仍有几分戒备,但是他能如此行险,一定也有破敌之计了,我相信他的计划。

这时周围那些军官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邓沧澜站了起来道:“列位将军,此战已是决定国祚存亡,大家都知道,邓某也不多说了。立刻回去准备。”

他点了六个将级军官作为带队将军,我也在被点之列。此时雄关城共有四万人,邓沧澜作为主将自率一万人,其余几人各率五千到一万。我因为原本就带了八百前锋营,来雄关城后邓沧澜给我补到五千人,直到此时我这个有名无实的下将军才算带足了兵,前锋营也终于整装满员了,李尧天也是下将军,但他是邓沧澜的副手,倒没有直接带兵。

散会后,我有意等了等李尧天。他走出议事厅时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来和我招呼一声。等走出门,我正想再问问他伏羲女娲氏的事,他忽然问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在朝中是否有掣肘之人?”

他大概方才就在想这问题了。我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大人这等安排,定是要与蛇人在城外决战。此役胜则罢了,一旦败北,那后果不堪设想,大人若非是想借蛇人兵势来压服朝中异端,这实在是个下策。”

他对朝中的局势并不熟悉,邓沧澜只怕也不会跟他说二太子的事,不过他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实在令我敬佩。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我小声道:“李将军,正是如此。”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险,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虑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将军,新军虽然还谈不上如何精锐无比,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兽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将军,望你马到成功,再建奇勋。”

他拍拍我的肩头,淡淡道:“彼此彼此。”转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却已大定。李尧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乐观,看来此战文侯虽然行险,却并不妄为。

这时曹闻道突然从一边过来道:“楚将军,邓将军命我军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还没有问李尧天关于伏羲女娲的事,可这时他已经走得远了,也没机会再问。我跳上马,道:“好吧,我们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问他,但没想到邓沧澜带的一万人居然和我们不是一路。还有几个带队的将领都是下将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只说依令而行,不得多问。

雾云城离雄关城只有百余里,急行军的话,一天工夫就可到。而这支新军士气甚旺,我们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便已抵雾云城北门。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前面探路的斥候过来报信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文侯亲自前来迎接我们。等到了北门下,天还刚亮,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我们六个下将军抵达城下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新军中有不少是从雾云城城民中应征入伍的。他们在雄关城已驻守了大半年,只怕当中从来没有回来过,进城时鱼贯而入,走得很急,却一丝不乱。我们几个带队将领上楼去谒见文侯,走上城时,只见文侯正站在城门正上方看着下面。我们到了他跟前,齐齐跪下道:“大人,末将军归回缴令。”

文侯本来有些胖,一个多月不见,此时已瘦了许多,脸上颧骨也高高耸起,眼中密布血丝。我们跪下时,他还在看着正入城的新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得我们的声音,他伸手作势扶起我们道:“列位请起。”

我们站起身来,已有中军官过来分派驻守任务。我听着那中军官报名,却一直没报到我,被叫到的答应一声,跟着人走了。正觉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你随我来。”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拦住我道:“楚将军,你觉得这新军如何?”

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新军虽然战法未纯熟,但士气极盛,军心大为可用。”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低头像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后跟着我吧。不过,楚休红,你跟着我,可是要担当重任的。”

我大声道:“楚休红身为军人,自当守土御国,死而后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读了些书了。”

临出发时,文侯就要我再多读些书。在雄关城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除了整队操练,有空我就打坐读书,因为心无旁鹜,倒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只是那个读心术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诸军已全部入内,城丁正在关上城门,文侯听得城门发出的响动,看了看城外,满意地道:“城外足印一丝不乱,三万人进城居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百胜之师,已见雏形了。”

新军军纪已严到苛刻,邓沧澜性子随和,但治军却极为严格,而这批新军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从命令。此时城外的人都已入内,方才驻扎之处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方阵。我也不由有些得意,虽然我练兵不久,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锋营有五分之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战斗力而言,四万新军,只怕以前锋营为最。

我不敢多说,文侯转身道:“楚休红,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城头,文侯坐上了坐车,我则跳上马跟在他后面。文侯是向南门走去的,北门仍是一片平静,但一过皇城,便已经看得到街两边的城民脸上多了忧色。他们看到文侯的队伍过来时,一个个交头接耳,大概猜测着我带着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是哪儿来的。北宁城这个帝都最后一个屏障被攻破,在城民们看来,定是全权负责军事的文侯之责。蛇人只怕马上就会杀到雾云城下,当初听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势如破竹,对他们来说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消息,但这一次,蛇人却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还摸得到了。

穿过闹市,文侯忽然撩开了车帘,道:“楚休红。”

我加了一鞭,凑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战争会持续很久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候,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嘛……”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宁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