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没有参加运动项目的同学大部分做后勤工作。
Y也在其中。
说起来后勤也没什么事,大多悠闲地坐在人群里给上场的同学加油打气,分发水之类的。
我觉得根本不需要Y加油打气,只要看见他坐在那儿,便想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给班级丢脸。
好在一百米短跑和四百米、八百米的项目中,我都拿到了第一名。
一千五百米因为太长了,所以直接决赛没有预赛。
这场比赛在运动会第三天的下午。
虽然已经拿了三项冠军,但对于一千五百米我还是很虚的。
水植看出了我的紧张,一直在我身边为我加油打气:“只是走个过场,没说一定要拿到名次,你放松放松!千万别紧张!”
“对啊,我们以前都没有一千五百米这个项目,第一次参加,重在参与,名次无关紧要!”其他同学也安慰我:“再说这次比赛有一个是一班的长跑冠军,市级运动员,天天参加学校集训的那种,我们普通人根本不用跟他们专业的人比。”
比赛即将开始,我和其他运动员都站在了起跑线准备。
广播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里插播一条刚收到的投稿,初一二班的Y等同学为即将参加一千五百米长跑的李苗苗同学加油,无论成败输赢,敢站在起跑线上的你就是全班人的英雄!”
我心一怔,不管这条稿子是谁投的,但因为有了他的名字在其中,我便充满了动力。
比赛枪声响起,我放平心态,和往常训练一样,起步慢慢跑着。
跑场一圈四百米的距离,我们需要跑三圈半,前期如果跑得太快,后期则会没了体力。
大概跑到第二圈时,我已经觉得很乏力了,双腿发软很虚。
怎么也得坚持跑完吧……
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这时,我看见不远处水植递了一瓶水过来,我接过,仰头喝了两口,清凉的水流露喉咙口,让我清醒了不少。
我听见水植和水扬帆不停朝我喊加油的声音,绕圈跑到自己班级时,全班同学呐喊的声音,看见终点处Y静静在那等着的身影,我不想放弃,并且想拿到名次。
这或许便是年少轻狂吧,可以随时燃烧心中不甘的小火苗,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拼尽一切,只为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不太记得最后半圈是怎么跑到的,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加油!别放弃!”
于是咬牙,用尽浑身力气朝前方跑去。
耳边是风声,更大的加油声。
跑到终点的那一刻,我脚一软,整个人都倒下了。
还是有一点意识的,可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耳边乱糟糟的,很多人过来,我被人扶了起来背在背上,我闻见了熟悉清新的皂香,迷蒙中,我睁开眼,看见他咫尺的耳廓,弧度很漂亮的棱角,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头晕目眩之间,我只觉得脑袋沉重的擦过他的耳廓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大概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关于未来,我想象过很多,甚至已经将我和你的一生想完。
可再多的想象都不如年少时候我们的模样。
尽管后来我渐渐记不清你的模样,但我仍会把想念留在这个栀子花香的午后,你背着我穿过人群,阳光炽热,你的轮廓看起来美好又柔和。
大概半小时后,我在学校的医务室里醒了过来。
医务室很安静,身边没有人,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转头,才看见站在窗口戴着白色耳机的少年,像一颗树,安静、毫无侵略性。
他没有穿校服外套,只穿了里面一件单衣,和平日里穿着校服的他比较之外,又多了几分特别感。
大概是看多了他穿校服的样子,穿其他衣服的他看起来有点陌生,又让人转不开视线。
我看了许久,也没敢说话,害怕一开口便打扰了这份宁静。
最后,还是他转过头,见我醒了,摘下耳机,温和地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问,“水植他们呢?”
“水植奶奶今天过大寿,她被家人接走了。”Y解释。
“噢噢。”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了起来,我想如果水扬帆在这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水扬帆是刻意帮我们撮合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才找借口溜的。
我从床上起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Y正要说话,医务室的老师走了进来:“终于醒了啊。”她看了我一眼,“长跑不适应晕厥,休息一会就好了,现在你们都可以回家了。”
语气里满是“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下班”的口气。
我从小怕老师,不管头上顶着什么科目的,只要跟学校有关的,都害怕。
我正要从床上下来,Y对我说:“在躺着观察一下。”
我一怔。
那老师斜眼瞟了眼Y:“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我不是说她没事了么?要睡回去睡觉,这里可不是给你睡觉的地方。”
Y淡淡地回:“老师,如果她身体不适出了什么问题,您负全责吗?”
“哎,你这同学怎么说话的?”
Y依旧很清淡地口吻:“这么说话的啊,老师。”
老师用手指虚指了他一下,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躺吧躺吧!最好一直躺着别回去!”
说完便怒气匆匆地离开了。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Y:“我们这样不好吧?得罪了老师,她去告诉老张怎么办?”
Y神情淡漠地说:“没关系。”
我见Y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也不敢多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便躺在床上,Y出去了,不知去干嘛了。
我想着Y的脸色,好像很少见他那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印象里的他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想起水扬帆的话,Y最近跟家人闹得不愉快,是这个原因么?
正在我呆想间,Y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被子,递给我:“运动完后身体比较缺水,这个我帮买的。”
“谢谢。”我接过,鼻子间便掠过一阵红枣清香,低头喝了一口,是红糖枣茶。
“生理期不应该做剧烈的运动。”Y说,“下次注意点。”
我这才发现原来今天自己生理期来了,低头一看,看见腰间围了一件蓝白校服,难怪刚刚见Y没穿校服,原来是给我围在了身上。
一瞬间,我脸通红:“我、我生理期总不准时,所以没有想到……我……”
我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
见我着急的模样,Y眼神里有了笑意,他语气柔和地说:“下次注意点自己身体。”
“……好。”
躺了大约十分钟后,Y送我回家。
运动会结束的时间比平时上课要早得多,学校已经走了大部分学生,只有一些住校的或者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学生们在。
巨大的橘色落日挂在天边,我指着落日对Y说:“你看,落日真好看。”
“嗯。”Y仰头,应了一声:“很大。”
“嗯?”我问他,“什么很大?”
“天。”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澄澈。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对蓝天的向往,忽然便想问他:“Y,你未来想做什么?”
“离开这里。”
“啊?”
我听过当医生、当老师、当各种职位,却从没听过他这样说,想离开这里。
“远一点。”Y说,“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