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忽地狠跳了一下,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毕竟以为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联系的人。
Y怎么忽然加我了?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难道水扬帆把我跟他说的都跟Y说了,所以他觉得内疚主动找我道歉来的?还是说Y忽然发现他喜欢上了我?
如果他加我是为了跟我道歉或者表白,我应该怎么回答?接受还是拒绝?毕竟我被他伤了一次,心里自然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他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要跟我表白,我也不会拒绝,可以尝试重新喜欢他,说不定能回到过去喜欢他时的样子,照这样下去,等大学毕业之后就能结婚了吧?新婚处个一两年就能生小孩了,小孩要多像他比较好一点,因为Y的眼睛又大又深邃,看人时,明明很正常的对视,却时常让人情不自禁心跳加速,鼻子也要像Y,挺直又高……等小孩长大,我们差不多老了。
我以前特别怕老,老了会死,死了的话一个人待在孤零零的地下多可怜,可是那时候有Y一起的话,光是想想,就一点都不怕了。
后来,我将这段话写进了《竹马钢琴师》。
“她怕死,一直都怕。怕自己孤单地待在潮湿的坟墓里,被蚁蛇啃噬。跟流年在一起之后,她就时常想,她一定为他生一双儿女,告诉他们,她有多爱他们的父亲,如果他们老了死去,一定要将他们合葬在一起,这样她才不会害怕,这样……就算生生世世不投胎,她也愿意跟他一起待在黑暗里。”
这是一段女主说的话。
多难得才能遇见一个你很喜欢他、他很喜欢你的人,遇见了,谁不想一生一世呢?
在短短的一分钟内,我已经在脑子里跟Y过完了这一生。
QQ响了,Y的头像在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我紧张地看着那跳动的头像,移动鼠标,按下了左键。
他的头像是QQ原始头像,一只围着围巾的胖企鹅。
是什么样的人,连QQ头像都懒得换啊?
屏幕上跳出了聊天方框,Y说:不好意思,手点错了。
我:……
强颜欢笑:没事没事!
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如此尴尬的话题,Y的头像已经显示灰色,他下线了。
心里失落极了,倒不是真以为他能表白,只是这“手点错了”加了我也太伤人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暗下去的头像,他的QQ名字一直是两个字——“慕生”。
从此,这两个字便成为我取名的劫。每次小说的男主名字,总喜欢与“慕生”二字相贴切。
这是个不太好的习惯,我正在学习该怎么改过来。
不多久放了寒假,水扬帆跟我约了吃饭,他成绩比我好,考的过程也顺利,大学这种事情根本无需担心。只是,许久未见,水扬帆黑了许多,据说是大一新生训练给训的,至今未能恢复。
我揶揄他:“虽然你跟Y分道扬镳了,不能在一起了,也不应该自甘堕落,毫不在意形象啊!”
水扬帆哼了一声:“现在Y可是我学弟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学弟?”我诧异这个称呼,比听见水扬帆终于承认他和Y有一腿更震惊。
水扬帆一言难尽地望着我:“Y复读了你不知道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完全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当年年级第一名怎么可能会复读!
水扬帆长长叹息一声:“即使是过期恋人,也不能这么绝情啊,咱们还有同窗的友谊。三年同学,这可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说重点!”
“噢。就是,Y没考好他跟家里矛盾更大了完全不想上学没能上到理想的大学所以复读一年这一年Y过得十分不开心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起来当然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我相信这些你也不想去了解。”水扬帆一口气说完也不带喘气的。
我:“……”
我张了张嘴,想要让水扬帆说得更仔细一点。
水扬帆口中虽然如此说,但一双眼睛望着我,满眼写着:你问啊,你主动问我一定告诉你。
最后,我还是没细问。
我看见水扬帆眼中的失望,也许他在同情我,希望我能跟他最要好的兄弟在一起,但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Y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勉强他跟我在一起?
和水扬帆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点开Y的头像。自从上次下线之后,他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不知道他是不在还是隐身,我看着聊天窗口发了很久的呆,想写点什么告诉他,写写删删,最后还是没勇气发出去。
我回到母亲家,整个屋子黑暗暗的,母亲还没回来。
我上大一时,父母彻底撕破了脸,在法庭上离了婚。
离婚前母亲终日沉迷自己的事情,不顾家、不工作,拿着父亲的工资开了一家饮食店,却不好好经营,肆意挥霍,父亲因为她长期的无所作为极度愤怒,愤怒之下将家里仅有的存款拿去赌博,最后输光了所有钱,仅剩家徒四壁。
在父亲最后一次让母亲选择家庭还是她所信仰的事情时,她选择了后者。在她心中,我和父亲都是外人,都不及她的信仰重要。
父亲对她感到绝望,那时我很伤心,我不明白这种电视上才会出现的狗血剧为何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还记得母亲一次一次撕心裂肺地和我吵,怪我没有拦住爸爸,没有说服他不要离婚,一次次将对父亲的失望和愤怒发泄在我身上。
对于“回家”这个词,从以往的温馨到现在于我而言只有永无休止的争吵和恐惧。
我有什么资格安慰Y呢?我自己的生活也如此不如人意。
若干年后,我才意识到我跟Y的距离,如果说从开始是优等生和中等生的差距,那么在家庭发生变故之后,我和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我们永远不可能平等地在一起。
寒假没过多久迎来了过年,家里早已没了过年的氛围,和母亲一起吃完了饭后,早早上床休息,外面漫天的烟花声响,楼上欢声笑语的春节联欢晚会,跟我都没什么关系。
母亲突然冲进我房间里问我:“为什么回家一声不吭,在你爸那里就欢声笑语?”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中都是怨恨与愤怒,她向我表达她有多可怜,指责我不懂事,没和她站在一边,没有唾骂我父亲,没有和她一起去父亲家里将他后娶的女人揍一顿。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问我为什么要上大学,告诉我上大学没什么用,希望我留下来,跟她一起摆地摊,相依为命。
和父亲离婚后,她断了一切经济来源,不得不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以前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她生活无忧无虑,如今百无一能,只能在市场门口摆地摊卖一些袜子内衣之类的小东西。
我从没有看不起她卖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只要靠自己双手赚钱,任何工作都值得尊重。但我不赞同她所谓的求学没用,相依为命。
我告诉她:“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也一定不会。”
还记得当时母亲的眼神伤心欲绝。
我又何尝不是。父母离婚,家庭支离破碎,我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了,母亲怪我跟父亲后娶的女人走得太近,时常禁锢我,不让我去父亲家。父亲不理解我事事听从母亲的安排。外人觉得母亲可怜,总说她只是一时间迷失自己,让我多多理解她。
可谁理解我?从始至终我又做错了什么,还要背负母亲对父亲的怨恨?父亲对我的不理解,外人对我的指手画脚,又有谁在意我心里有多难受?
和往常一样,大除夕的晚上在泪水和争吵中度过。
我曾很多次站在家里五楼的阳台上,看着天空清冷的月色,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想,如果往下面一跳是不是一了百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造就了我,给了我一个幸福的童年,却又要让我遭受这一切。可如果我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不敢活着?
前一晚没睡好,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了父亲家,父亲看见我这样子,问我是不是又跟母亲吵架了。
我点头。
我听见父亲的叹息声和眼中的无可奈何。
很多次,父亲都跟我说,如果母亲能有所改变,他绝对不会选择走到这一步,可他一次次给她机会,她都选择放弃家庭。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任性买单,母亲是,父亲也是。
母亲因为任性失去了婚姻,父亲因为任性穷困潦倒,被亲人瞧不起,不得不重新再来。
人生漫长,一个选择,会让过去与未来截然不同。我变得越发沉默,不爱交流,我努力写稿赚钱,不分昼夜,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也曾因为懵懂做错过很多事,后来,我努力改正,我告诉自己,未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任何差池。因为,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些日日夜夜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我放弃了可以选择爱人的自由,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我想努力赚钱,想要冲破眼前一切的桎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本不愿如此,奈何生活让我不得不改变,这一切,仅仅为了生存。
我想起Y当初跟我说过的话,那时,他总是年级第一,多少人只看到他光鲜的一面,却从未问过他站得那么高,累不累,孤不孤单。
他说很多次都想放弃,压力很大,连自由的时间都没有。但最终坚持了下去,回归了他站在高处的人生。谁让我们都在人间生存,再高傲的人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当然,这是后话。
中午是在父亲家吃的饭,房子是租的,父亲离开家时什么都没带走,将和母亲共有的房子给了母亲。
吃饭半途中,有人敲响了门,是父亲的朋友。
上了大二我才渐渐懂事,明白家里的情况已经大不如从前,连我每年的学费都得东拼西凑。人在潦倒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身边的人,那些所谓的亲人没有任何一个会出手帮忙,他们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你在贫穷中挣扎,不愿伸手拉你一把,生怕弄脏了他们的手,甚至联合外人对你品头论足。
到头来,所谓的亲人连朋友都不如。
可人家凭什么要帮你?
没有任何人要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亲人是,朋友也是。帮你是情谊不是义务,我从未怪过他们不帮助我们,我只是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像自此以后,我便低人一等。
寒假之后,我逃也似的回了学校。
不多久,跟水扬帆在聊天工具上瞎聊时,知道Y在大学交了一个女朋友,他们班班花,追求了Y很长一段时间,Y答应了。
我说:“很好啊。”
水扬帆:“你不难过?”
我想了想,回:“有点吧,毕竟以前我也喜欢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啊,也有一部分是很好奇他能接受的女孩子是怎样的,一定很优秀吧?”
水扬帆不知是敷衍还是安慰:“你也很好啊……”
“我很好,但是别人要吗?”
“……”
水扬帆:“大学了,你也不用为Y守身如玉,可以找个人谈个恋爱,不是说大学不谈恋爱枉读大学吗?”
我:“大一的时候谈过。”
“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保密的?”
“保什么密啊,被劈腿这种事总不能大肆宣扬吧?”
水扬帆:“这么惨……”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我后来比较忙,没时间谈恋爱。”
“忙?你忙什么?考研?”
当然不是了,我忙着赚钱。
这些我自然不会跟水扬帆讲,大抵是自尊心作怪,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我家里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们还以为我是少女时一心只知道爱慕Y的无忧无虑的女孩吧。
跟水扬帆聊了那一次之后,我又专心投入到写稿赚钱中。
和水扬帆聊的大一时交往过一个男友是事实,被劈腿也是事实,我太忙没有时间谈恋爱也是事实。
所以我也不曾有过恨,大抵是看得太清楚,有因必有果,既然我没有时间陪他谈恋爱,他劈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我和Y彼此的初恋都不是对方。
大二下学期之后,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业和写稿当中。
从一开始一个月只有五六百,到后来每个月我可以维持自己的生活费,不用家里寄钱。我希望能在下学期里,赚到足够的钱交学费,这样就能缓解父亲的负担,再也不用低声下气找别人借钱。
不过这个小目标一直到大二整个学期结束都没实现,赚的稿费最多只能支撑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直到大三下学期,我才有能力赚到大四学期的学费。
大三暑假,寝室的人陆续回了家,整个寝室只剩下我一人。
留在学校的学生,暑假只能在学校寝室住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必须清光所有人。
每天晚上熬夜写东西,白天食堂关了门,楼下的超市也不营业,便坐公交去学校不远的大超市买点速食囤着。
连续一个月不停地写文后,终于赶在大四交学费之前,赚到了大四一整个学期的学费,总算没愧对在宿舍吃了一月的速食泡面,以及忍了一月W市火炉般的大夏天。
暑假回家后,我才有时间做其他的。
点开信息,有很多未读短信,挑了几条回复后,看见班级群里的信息每天都在增加,点进去,发现自放暑假后,大家在群里的活跃度越来越高,其间,大家还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难怪刚刚看见水扬帆给我的留言:跑哪去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同学聚会大家都说联系不到你,看见了速回!
我回了个:帆帆?
“我屮艸芔茻!”没想到水扬帆秒回,并且弹了个视频过来。
我接了后,水扬帆巨大的脑袋占满了屏幕,“嘛呢?”
“你才嘛呢……”我说,“不能离屏幕远点吗?这么大脑袋吓死人!”
“回家了没?”看样子他在忙,并没有理会我的抗议。
“回了。”
“那就好,港澳通行证办了没?”
“办了啊。”
“行!后天去香港啊,我帮你报名了。”
“……”我脑门上N个问号,“什么情况?”
“没看群里吗?”
“看了啊……”同学聚会之后,群里的人开始邀约一起出去玩,有人提议去香港,多数人赞同,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啊。
“看了就成了呗,后天早上八点在车站集合,我们一起去火车站。”
“我没说我要去啊……喂!喂!”
水扬帆不等我把话说完,将视频给挂了。
我连续给他发了几条短信,他都装作没看到。
就在我准备对他放狠话时,水扬帆发了一条信息:“大家好兄弟讲义气,别说我没跟你提前透露,Y也会去,而且他刚跟女朋友分手了,冲着散心去的,你懂的!”
其实Y单身也跟我没关系。但想到回来之后,每天母亲都冲我发脾气,我决定去外面躲一躲。
按照水扬帆约定的时间,八点我到了车站,已经有不少老同学在那里等着了,旁边有一辆白色大巴。
再一次看见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感慨颇多,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年少时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时候我单纯地倾慕着Y。
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
那时还有个幸福的家。
那时……
我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水扬帆第一个发现了我,道:“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
看来,水扬帆是这场旅行的组织者。组织者一般都比较忙,没时间寒暄。
见我来了,他拍拍手:“OK,一共十个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那些女生还在买早餐呢!再等等!”有人吼。
“怎么还在买啊?女生就是麻烦!”水扬帆哼哼唧唧地跑去喊女生们。
周围安静了下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朝我走来,不太记得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只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条每日必经的大坡上,合欢树下,他穿着蓝白校服,颀长的身影和温和的笑。
“苗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