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间,马路两边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孩子。远远地,有个小男孩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着马路边上任何可以踢的东西,身体摆来扭去的,一分钟都不闲着。看他的身影,竟然和柳筱煜小时候一般无二。
等那个男孩走近了,柳文学不禁抿嘴笑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极其相似,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文学瞅着男孩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不自觉地又想起儿子小时候,也是这般调皮,这般的手脚不停。柳文学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摇摇头,心里嘲笑自己:柳文学呀柳文学,你老喽!
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出现在柳文学的胸口,又来了!柳文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疼痛了,总之,柳文学猜测自己的病可能与母亲如出一辙,或许,某个时刻,自己也会像母亲一样,猝然离世。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让柳文学有点坚持不住了。他勉强走到马路边,艰难地抬起胳膊,招手叫车。恰巧,一辆出租车经过,看到柳文学的样子,赶紧停车,下车把他搀扶到车里坐好,才朝医院飞驰而去。
柳文学的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所以,他缓慢地报出自己的病号,司机是个好心人,把他搀扶到病房才离去。
医生和护士对柳文学采取了紧急措施,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柳文学有多条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发生堵塞,导致供血不足,需要马上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可是,要手术就需要家属签字,柳文学告诉医生,妻子和儿子都出国了,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
医生坚持,没有家属签字绝不能进行手术,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可付不起责!
柳文学想了想,给妹妹柳文文打了一个电话,轻描淡写地说:
“文文,我有点不舒服,现在在医院里,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柳文文接到大哥的电话,很是奇怪,平时,没听说大哥有什么问题呀,今天是怎么了?不但不舒服,还去了医院。
她来不及多想,告诉大哥自己马上到,就打车往医院赶去。
医生看到终于有家属来了,松了一口气,把柳文学的病情介绍给柳文文,柳文文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是铁人的大哥,竟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疾病!
她又心疼又难过地埋怨柳文学:
“大哥,你的病多久了?为什么不早说呀?”
说完,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嫂子和筱煜。”
柳文学抬起身子,一把抓过电话摁掉了。
“大哥,你干什么?”
“不,不能告诉他们娘俩。”
“为什么呀?大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大嫂和筱煜交代呀?!”
“不用你交代,要是我从手术台上下不来,你就把我的遗书交给他们就好,那上面,我什么都写清楚了。”
“大哥!”
柳文文哀怨地看了大哥一眼,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医生走进来,询问柳文文:
“你们家属考虑好了吗?是不是尽快安排手术呢?”
柳文文冲着医生说:
“考虑好了,我们考虑好了,请您尽快安排手术,越快越好!”
柳文学叮嘱妹妹,不仅不能告诉妻子和儿子,就连父亲也不能告诉。父亲好容易才从丧妻之痛中缓过神来,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惊吓了。
柳文文含着眼泪点点头,她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大哥怎么说,她就听话照做好了,到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大哥对着干呀!
柳文文带着哭腔通知了柳文化和高俊坤,两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大吃一惊,一向精神能干的大哥,突然之间躺倒在医院里,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柳文化联想到母亲的突然离世,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母亲走得那么急,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撒手人寰了。至今,这都是全家人心里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今,哥也得了同样的疾,幸亏发现的早,大哥可以做手术。但是,谁知道这病能不能治愈呢?听说,如果一旦复发,这病也没救了!
难道大哥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就连疾病也遗传的一模一样吗?家中失去母亲,已经塌下了半边天,如果大哥再有个三长两短,父亲该怎么活呀?!一家人又该怎么活呀?!
况且,大嫂和筱煜还蒙在鼓里,澳洲离家千万里,大哥既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为什么还催促大嫂和筱煜出国?难道,他心里不希望自己离开人世的时候,妻子和孩子守护在身旁吗?
许多的疑问萦绕在柳文化的脑海里,让他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柳文化颓丧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柳文文焦急地走来走去,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一阵阵令人心颤的声音。
“文文,我求求你,你坐下来好不好?你的脚步声不是敲在地上,而是敲在我的心里!”
高俊坤一把拉住妻子,强行把她摁在凳子上。
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凳子上,焦急地等待着大哥能马上从手术室里平安地出来。
门被打开的时候,柳文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撑着凳子站起身来,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大哥的跟前。
柳文学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柳文化惊慌地看着医生: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我们给你哥哥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很成功。晚上
应该就能醒过来。不过,注意控制病人情绪,不可过度激动。”
柳文文和柳文化频频点头,谢天谢地,只要手术成功就好。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柳文学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抬眼看看,守在一边的弟弟、妹妹和妹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告诉家人他没事。
柳文文看着大哥醒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
“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道吗?我都快吓死了!”
高俊坤责怪地看了一眼柳文文,对着柳文学说:
“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我们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柳文文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点问题,于是,擦干了泪水说:
“对,对,俊坤说的对,我们知道大哥会醒过来的。”
柳文学虚弱地笑了笑,冲着妹妹摆摆手。
“大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回家做。”
柳文学摇摇头,刚从麻醉中醒过来,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你回家给大哥炖点鱼汤吧,大夫说,多吃清淡的蔬菜、水果和鱼类。”
“好,好,好,我这就回家去做。大哥,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看着柳文文急匆匆地走出病房,柳文学把目光转向了柳文化:
“文化,我心里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大哥,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在想啊,筱琪很快就研究生毕业了,你考虑他以后的就业了吗?”
“这事啊,我跟筱琪说过,他好像想留在一线城市打拼。”
“哦,现在好多的年轻人都愿意留在一线城市,毕竟那里机会多,发展空间大。说实话,当年如果不是爸,我可能也不回来了。”
“是啊,我也觉得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毕竟,今后的路,他要自己走,我们帮不了他多少了。”
柳文学思忖了一下,看着柳文化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孩子回来工作?”
“回来?大哥,我可从来没想过让他回来。你想啊,咱们家两代人在这家企业卖命,不能这么无私,献了青春还要献子孙吧?!”
柳文学听了弟弟的话,没有吭声。是啊,一线城市的诱惑是年轻人无法抵挡的。 现在,厂子里好多的家属子弟一旦高考到一线城市去上大学,就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这些年,企业努力招聘人才,想吸引那些孩子回到自己父母所在的企业里。可是,收效甚微,不仅是年轻人,就是家里的父母,也反对孩子们回来。
偶尔有一两个回来上班的,都是没什么本事,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回来了的。
柳溪心里深深的忧虑:长此以往,企业的人才就会出现断层,没有雄厚的人才储备,企业的思路和发展就会停滞不前。严重的话,会导致企业逐渐进入衰老期,那是非常可怕的。
高俊坤在一旁听着他们兄弟的对话,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他看了看柳文学,思考了一下,说:
“我倒是觉得孩子能回来发展不失为一条坦途。”
柳文化瞅了妹夫一眼,不屑地说:
“什么坦途?你说的好听,无非是企业里好混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认为孩子能够回来,第一是咱们这里物价和房价都适宜,工资收入与消费水平基本持平,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也没有那么大,这样年轻人的幸福感会大大增强
。另外,企业出于平稳发展时期,对于年轻人来说,有更多拓展思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