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学从病房里退出来,脸色还是很难看。他没有想到,事情现在是越来越糟了。
原先想着跟跳桥者好好沟通一下,让他放弃对父亲的故意伤害的刑事追究,事实上,父亲与他无冤无仇,也不存在主观故意,只是一时义愤,才做出了冲动的举动。
至于经济赔偿,可以协商一下,提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金额,自己私底下想办法凑够钱给人家补偿就是了。
谁曾料到,这个跳桥的人居然因为他对工地老板的憎恨,连累到了父亲的头上,还以城里人、农村人划分阶级,自觉地把父亲和那个工地老板划上等号。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寻找一位律师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把这件事请解决。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这件事对于他老人家真是灭顶之灾呀!
柳溪醒来的时候,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定了定神,四处打量了一下。原来,我这把老骨头又进医院了。最近,看来阎王爷召唤的急了,可能也活不了几天了。
可是,就算明天就死了,这个罪名我也不能背!故意伤害?简直胡说八道,我是真正的见义勇为!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既然还没有死,我就要为自己的名誉争取。我要写申请,神情见义勇为奖励!让大众认可我的行为,我死而无憾了!
想到这里,柳溪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
“来人,来人啊!”
听到病房里的叫声,夏雨嫣吓了一跳,赶紧跑回病房。她惊喜地发现柳溪不但醒了,还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哎呀,老柳,赶紧躺下,小心那些针头!”
她一边喊着,一边扶着柳溪躺下来。
柳溪喘了喘气,冲着夏雨嫣说:
“雨嫣,你给我我准备纸笔。”
夏雨嫣奇怪地问:
“你不好好休息,要纸笔干什么?”
“我,我要写申请。”
“申请什么?”
“见义勇为奖励。”
夏雨嫣面有难色,现在这个事情的定性还有些扑朔迷 离,就算写申请,恐怕人家也不会批准吧。
看着夏雨嫣为难的样子,柳溪一下子急了:
“就连你也觉得我是故意伤害吗?!”
夏雨嫣看他猛地抬起上半身,浑身使劲,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赶紧安慰他说:
“不是,不是。是见义勇为,是见义勇为。”
柳溪这才又把身子放平,说:
“我现在手上没劲,可能写不了太多的字。文学呢?你给文学打电话,让他过来,我口述他记录。”
夏雨嫣看看柳溪,看来这个倔老头子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呀!
“喂,文学吗?”
“哦,妈,什么事?”
“你在哪里?你爸想让你到病房来一趟。”
“嗯,好的,妈,我一会儿就过来。”
柳溪心里酝酿着申请书该如何写,也没有理会夏雨嫣。夏雨嫣看着丈夫沉默不语,也不敢打扰他,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事。
柳文学推门进来了,柳溪看着儿子,招招手,让他靠近一些。柳文学拿着凳子坐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说:
“爸,你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柳溪看着儿子,目光坚定地说:
“文学,这次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的主意更是坚定了。现在,你拿出纸笔,我说你写,咱们申请本市的见义勇为奖励。”
“啊?!”
柳文学没有料到父亲醒来之后,第一件竟然要办这件事。
“啊什么?我都想好了,就是死我也要把自己的名声给搬回来。还说我故意伤害?!胡说八道!我这就是典型的见义勇为!整整五个小时的交通瘫痪,因为我的出手,变得畅通,这不是见义勇为这又是什么?!”
柳文学看着父亲越说越激动,赶紧拍拍父亲的胸脯,以免他老人家过度激动。
柳溪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你这样写······”
整整一个小时,柳溪用语言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尤其讲到那些着急回家写作业的孩子和那些要去学校和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怨声载道的话语。还有,面对着水泄不通的交通有人内急四处寻找解手的地方,甚至有病的孩子不能及时送往医院家长心疼焦急的泪水。
这些是柳溪亲眼所见,尽管语调平静却让柳文学能窥出父亲当时的心态。是啊,一个人的得失竟然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一起为他消耗时间,延误病情,这不是一种自私又是什么?
最后,柳溪陈述:我之所以动手,一方面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另一方面,我还希望给后来者一个警告,效仿者会闻之却步,从社会意义来说,可以杜绝更多类似事件的发生!
写完之后,柳溪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地审阅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亲笔签名:柳溪。
他把申请递给柳文学:
“文学,现在就给见义勇为基金会送过去。我要正名!”
柳文学拿着申请书,冲着父亲点点头:
“爸,您放心。我一定送过去。而且,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支持您!”
听着儿子这么说,柳溪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挥挥手说:
“去吧。”
柳文学走后,柳溪的心平静了下来。“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我问心无愧就好,随他去吧。
夏雨嫣看着柳溪眼里恢复了神采,心里也很是高兴。她趴到柳溪的耳边问他:
“老柳,想吃什么?”
柳溪想了想说:
“好长时间没有吃你做的生煎包子和皮蛋瘦肉粥了,现在还真有点想呢!”
“好,好,我下午回家就给你做。”
听到柳溪开始有胃口了,夏雨嫣自然很高兴。她忙不迭地给柳文化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来看护柳溪。
柳文化带着柳筱煜和柳筱琪,还有柳文文一起来了。狭小的病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也显得很热闹。
柳溪拉拉这个孙子的手,又摸摸那个孙子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文文一眼。
柳文文明白父亲眼神的含义,笑嘻嘻地凑近柳溪的耳朵,对他说:
“爸,您老要当外公了!”
柳溪惊喜地看着女儿,这么多年的心病,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
柳文文轻轻地摸着肚子,含羞带笑地看着父亲。
柳溪笑呵呵地说:
“好,好,我终于可以当外公了!”
此言一出,全屋的人都看着柳文文,让她特别不好意思,娇嗔地喊了一声:
“爸,您看您,一点都不帮我保密!”
柳筱煜和柳筱琪上前摸摸姑姑的肚子,问她:
“姑姑,是小弟 弟还是小妹妹?”
柳文文看着他们,问:
“你们想要小弟 弟还是小妹妹?”
柳筱煜说:
“当然是小弟 弟,那我们就是三剑客了!哈哈哈!”
柳筱琪却说:
“还是小妹妹好,乖巧、懂事,还能像姑姑一样漂亮。”
柳文文高兴地拍拍柳筱琪的后脑勺:
“还是筱琪最懂姑姑的心,姑姑也喜欢女孩!”
柳溪笑着说:
“男孩女孩无所谓,只要是健康的宝宝就好!”
柳文文点点头。柳溪看着女儿又说:
“我得好好养好身体,迎接我们的小宝贝出生呢!”
看到父亲又振作起来,全家人都很高兴,毕竟,父亲撑起着家里的一片天,他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不出半个月,柳溪就出院了。通过这段时间的调理,他觉得自己精神头好多了。这把老骨头还不能散架,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
虽然见义勇为的申请迟迟没有批复下来,但是民警也不再找上门来,说什么故意伤害的事情,柳家暂时一片祥和宁静。
柳溪也不急,他知道见义勇为奖励审批程序比较繁琐,时间肯定要长一些,这都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至于警察,他想了,这件事终究是邪不压正,他控告我故意伤害,明显证据不足。
我跟他一没仇二没怨,我凭什么故意伤害他?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那么多人看见,我还怕他诬告不成?
人的心思顺了,精神头也就足了。他还是每天去那座桥散步,他想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还得出手,不过就要在保证他的安全的前提下再出手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把那个人推下去以后,这座桥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跳桥者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被柳溪的这么一推给吓到了,毕竟,那些跳桥的人大多数都是在表演,在作秀,还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谁都知道,爹妈给的生命宝贵着呢,只有一次!
柳文学也咨询了律师,柳溪的行为定性为故意伤害,恐怕证据不是很充足。但是,律师也坦言告诉柳文学,民事赔偿是无法避免的,毕竟给他人带来了那么多伤害。
柳文学明白这件事肯定少不了民事赔偿,但能让父亲这么大岁数不受牢狱之灾,他觉得就很欣慰了。至于赔偿,他要是起诉,就看法院的调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