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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榜题名

镇平高中在县城的城隍庙内,高中部是新建的校舍在城东关三里河。学生宿舍是那种十几个人的大通铺,每个学生自带被褥床单。吃饭仍然是大灶,每个月交杂粮面和5元柴火钱。

柳溪去学校的第一个月的杂粮面是庄子上一家一碗我家一碗凑的,5元钱的柴火钱大队出面,交了两个月的。

柳疙瘩看着乡亲街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鸡啄米似的鞠躬、致谢,一旁的柳溪也学着爹的模样不住地鞠躬、致谢。就连小妹妹也在一旁不断地给人鞠躬。

柳溪上学后,柳疙瘩伙同两个堂兄弟出去给人家弹棉花补贴柳溪的学业开销。

那种弹棉花机是靠人力脚踏手摇弹棉花,一床被子,得扎扎实实地弓着背,佝偻着腰弹两个小时。由于柳疙瘩他们兄弟人实在,手底下肯出力气,而且弹出来的棉花喧软暖和,四里八乡找他们弹棉花的人还真不少。

白天在哪里弹棉花,夜里就在哪里留宿。通常是借用人家一间闲置的房子或者简易窝棚,几个人在摊放棉花的木板案上过夜。白天弹了一天的棉花,半夜经常会被棉花絮尘呛得口干舌燥,咳嗽连连。带个口罩防护一下吧,又觉得憋闷得无法喘气。

夏天还好点,虽说有蚊虫叮咬,用艾草薰薰也就好了;冬天的时候,河里的水都结冰了。几个大汉紧裹着破旧的棉衣棉裤,一个紧挨着一个,彼此用对方的身体取暖。有时候,实在寒冷难耐,就坐起来,外出找些树枝、麦秆、高粱秆等烧一会驱驱寒意。

寒暑假的时候,柳溪也跟着父亲、叔叔们去弹棉花。他把书本背在身上,一有空就坐下来复习。

柳溪的语文课本以古文为主,其中《杜十娘怒陈百宝箱》《孔雀东南飞》等名篇,在语文老师的倾情渲染朗读的时候,更是声情并茂,如亲临其境。

这些文章柳溪都默默背诵,烂熟于心。回想起老师摇头晃脑地背诵那些段落:“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一个女子为了坚守自己的爱情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怎样的情怀与魄力啊!

柳溪感怀焦仲卿夫妇的爱情故事,幻想自己如果有了爱人,也会如此坚贞地捍卫。

斗转星移,三年的时间因为时日没有那么艰难,而显得过得飞快。柳溪就要参加高考了。

其时,所有的学生都在拼上性命读书,有的一天睡三四个小时,有的学生甚至只睡一两个小时。每一位考生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生怕这么些年的苦读不能得到一个好的回报。

柳溪更是咬紧牙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就连寒假,都没有回家,只是每次柳疙瘩路过,来看望他,并给他留下一些干粮,让他补充一下营养。

柳疙瘩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深陷的眼窝分外心疼,他嘱咐儿子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千万不要把身体熬垮了。

柳溪听话地点点头,却没有办法做到,原来“一寸光阴一寸金”说的就是此时此刻呀,古人诚不欺我!

骄阳似火的夏天,接连三天的高考开始了。

为了便于照顾儿子,柳疙瘩这几天特意在县城揽了几家弹棉花的生意。儿子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柳疙瘩的心也像这弹棉花的弓一样“嘣嘣”作响。他心不在焉地弹着棉花,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儿子考试的方向,就连棉花掉到地上都没有察觉,只是机械地敲打着弹弓。

“哥,棉花掉了。”

堂弟小声地提醒他,弯腰捡起了棉花。

柳疙瘩充耳不闻,继续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弹弓。

“哥,哥,棉花又掉了。”

堂弟大声地喊了起来,柳疙瘩这才惊醒,急忙弯腰把棉花捡起来,顺手把边上要快掉下来的棉花往里拢了拢。

“哥啊,你就放心吧,柳溪一定能考上。”

柳疙瘩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

高考结束之后的报志愿,让柳溪徘徊了很久。

对于柳溪这个农村学子来说,自己在小小的县城中学读书,能够考到郑州这种省城院校,就是天大的惊喜了。要知道,长这么大,柳溪走的最远的路就是从家到县城中学。从书本上他了解到祖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但是这些对于农村娃来说,只是遥不可及的书本知识,跟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什么交集。

这一年,招生院校分为理工,文史,农医三大科,所有的院校分为三类,共有九所重点院校,每类可以填报八个志愿。

柳溪思忖再三,在文史和理工的选选择上摇摆不定,从兴趣爱好上说,柳溪更偏向于文史类,但是,通过三年的高中知识学习,他又觉得如果能当一名工程师,那才是自己的终极梦想。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将郑州的一所院校的理工机械作为第一志愿填报上去。

忐忑不安地把填好的志愿交到老师手里,教导主任张秋溪恰好在场。他看完柳溪报考的学校之后,沉吟半晌。

柳溪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张秋溪拍拍柳溪的肩膀,和蔼地问道: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报的这个学校?”

柳溪嗫嚅地解释了报考目的和想法。

“孩子,你的志愿报低了。现在,咱们的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要勇敢地站出来,让国家挑选。你是团员,也是班干部,你带个头,把第一志愿提上去,报个重点院校。”

柳溪被教导主任大胆的提议惊呆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没有动。

“我,我,我可以吗?”

柳溪不确定地望着教导主任。

“可以,当然可以。”

说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还愣着干什么,去,重新填,给大家带个好头。”

在教导主任的鼓励之下,柳溪毅然将第一志愿改为北京的一所重点理工院校。北京啊,那可是能看见梦想的地方。

激动的心情在等待中逐渐转化成焦灼不安,柳溪一连几天口腔上火,长满了大泡,喝点水都生疼。

他默默地跟着父亲继续弹棉花,期望用忙碌缓解自己的心情。

正午时分,8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柳溪听见旁边柳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得人心烦,顺手拿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那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人,远远地扬着手里的东西,不停地喊着什么。

柳溪定睛一看,是自己沙河刘村的干爹。

他急忙迎了过去,问道:

“干爹,你咋来了?”

“北京来的,北京来的。”

干爹顾不上说别的,赶紧把信件塞到柳溪的怀里。

当柳溪打开信封,看到北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脑袋“哄”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半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错,柳溪是一名北京的大学生了。

柳疙瘩抱起儿子,满满地轮了三圈,大声喊:

“走,班师回朝,庆功喽!”

柳家这个贫瘠的小院被挤得水泄不通,附近的乡邻听说出了北京的大学生都觉得稀罕,从来没有农家的娃能考上大学,这还是咱们的首都北京!

柳家人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恨不得浑身上下长满嘴,给大家解释。徐翠兰不善言辞,拉着儿子的手,一会哭一会笑,弄得大家看着她哈哈大笑。闹了一天,人群才渐渐散去。

入夜,柳家祠堂。

柳疙瘩一家大大小小七口人齐刷刷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柳疙瘩恭恭敬敬地给列祖列宗敬香,叩头。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柳疙瘩带着全家给列祖列宗叩头,感谢祖宗保佑,柳家门里出了状元哩,柳溪考上北京的大学了,给咱们柳家光宗耀祖了,这都是祖宗、爹娘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