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兰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孩子凄厉的哭声,她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冲进了屋里。
看到孙女躺在地上,一脸的血,徐翠兰顾不得许多,手里拿着一个手绢给孩子擦血,然后狂奔着向医院跑去。
医生查看了一下,原来是孩子的左脸磕在了墙角的砖上,划了一道口子,幸好低了半寸,否则就伤到眼睛了。
徐翠兰心有余悸地看着医生,心里暗暗后怕,这要是真伤到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徐翠兰担心地问:
“医生,这以后会留疤吗?”
医生看了看,说:
“孩子还小,不好说。不过,就算是留下疤痕,也不会太大。”
徐翠兰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回家,这时,柳溪和夏雨嫣都到家了。一看到女儿脸上抱着纱布,夏雨嫣吃惊地叫了一声,赶紧接过孩子。
“妈,这是怎么回事?”
徐翠兰一脸歉意地说:
“我在厨房给孩子蒸鸡蛋糕,没想到她自己翻出来了。”
柳溪奇怪地看看小床,这么高的围栏,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怎么翻出来的?他皱着眉盯着躲在墙角的柳文化,柳文化一脸无辜地看着父亲,徐翠兰问道:
“不是嘱咐你看着妹妹吗?”
柳文化小眼珠子一转,大声说:
“我去尿尿了!”
看着儿子认真的表情,倒让柳溪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当天晚上,用布给小床加高了一层,还特意试了试,除非大人,小孩子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反复试验以后,他才放心的把柳文文放进去睡觉了。
柳文化等到大人们都不在妹妹身边的时候,悄悄地潜入屋子,站在凳子上,看着妹妹可爱的小脸上裹着纱布,歉疚地说:
“妹妹,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才害你脸上受伤的。”说完,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妹妹仰着脸,看着哥哥噙着泪跟自己说话,高兴地“咯咯咯”地直笑。
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笑容,柳文化的心放下了。他抹了抹眼泪,也跟着妹妹一起笑了。
街道来人了,要求柳家响应号召“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柳镇和柳叶都在街道上山下乡的名单里,就连夏雨新也不能幸免。
徐翠兰舍不得这两个孩子,更心疼夏雨新这个爹妈不在身边的苦命孩子,却又没有好的办法。
柳溪从厂革委会了解到,这次上山下乡最近的地方,就是临近的一个县,虽然是农村,但是条件还不算太差。
柳溪思前想后,咬着牙买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趁着夜色敲开了街道革委会主任的家门。
革委会主任一看柳溪的架势,就知道他有事相求。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很多不咸不淡的话。柳溪没办法,一直随声附和。
过了一会儿,两人沉默下来。柳溪借机陪着笑脸说:
“主任,不知道这次上山下乡的青年都分到哪里呢?”
革委会主任明白了柳溪的来意,打着官腔说: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呀。”
柳溪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娘,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主任,你看我的几个弟弟妹妹还小,能不能把他们留在临近的县?”
主任转过身,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沉吟了一下,说道:
“你这个要求是给我出难题呀,小柳。”
柳溪猛地想起兜里还有200元现金,连同三个人的名字一起,他恭恭敬敬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主任,就拜托您费心了。”
看着桌上的钱,主任笑眯眯地说:
“好说,好说。”
没几天,通知就下来了。徐翠兰抹着眼泪给儿子、女儿和夏雨新收拾行李。柳溪拉着弟弟妹妹的手,说:
“柳镇,柳叶,是哥哥没本事,让你俩去受苦了。”
柳镇和柳叶异口同声地说:
“哥,你可别这么说。”
“你们仨走的时候把书本都带上。”
柳镇看着哥哥:
“哥,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考大学吗?”
柳溪看着远方,坚定地说:
“有,一定有机会,你们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三人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家人,与许多年轻人一起踏上了离家的路。徐翠兰看着这么多年都没有和自己有一刻分离的儿女渐行渐远,悲伤的情绪让她不由得放声大哭。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两个孩子是她从襁褓中,一点一点养育长大的,本该在这个年纪好好读书,却被时代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柳叶毕竟是女孩子,第一次离开母亲,离开家,难免伤感。看着车辆从繁华的城市越驶越远,四周的环境也渐渐荒凉。柳叶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柳镇和夏雨新是男子汉,他们相互看了看,一车和自己差不多的男男女女,心中却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索性就去到农村看看究竟是一番什么光景。
再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离开母亲和家庭的庇佑,自己或许还能闯出一片新天地呢。
看着哥哥们踌躇满志的样子,柳叶的心情好了很多。许多性格开朗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放声歌唱了。
由于国家生产需要,在西南、西北、东南和东北以柳溪的车间为样板,建立6条生产线。这次中央领导十分重视,要求柳溪所在的工厂提供技术和人力支援。柳溪作为首批支援技术人才,奔赴西南地区,直到生产建设,这一走,就是整整两年。
柳溪再次回到工厂,很快就被任命为副总工程师。上任的前一天,工厂的主要领导进行了任职教育,明确了分工,提出了要求和希望。对于人到中年的柳溪来说,时光已然蹉跎,如今被委以重任,更要恪尽职守,努力践行,不容懈怠。
在这段紧张的年代里,各条生产线都是满负荷运转,就连春节都不休息。哪天产量拉下来,第二天都要想办法补上,千方百计完成生产任务。
厂领导更是率先垂范,以身作则。有了领导的带头,全厂上行下效,一片忙碌的景象。
已经是厂长的周明成经常夜间出现在厂调度室、车间调度室甚至是生产车间,他认真观看工人操作,叮咛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天深夜,2号生产线的几台主要化学反应设备,突然高温,而且还在继续升温,如果不能有效地控制温度,就会引发着火甚至爆炸。
在这个危机关头,厂里主要的领导都到达现场,技术人员围坐在现场,开会解决问题,经验老道的周明成提出逐渐降温,确保生产的应急措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柳溪又补充完善了几条具体措施,厂领导现场拍板,立即执行!
看着温度表上的刻度一点点地降下来,大家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待到温度恢复正常以后,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的24小时,柳溪不眠不休,紧盯着生产设备,直到所有的数据都恢复正常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周明成拍了拍柳溪的肩膀,笑着说:
“这下放心了吧,回去休息吧。”
柳溪摇摇头,他想起来那些以车间为样板的生产线,说不定也会有此类状况的发生。
而且,工厂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危险现象了,如果处理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针对这些异常状况,认真记录下来,编写出相应的措施,岂不是会最大限度地减少国家的损失?
他的提议得到了厂领导的积极响应,特意安排两个技术人员作为柳溪的助手,着手进行《异常情况及处理规范》的编写。
多年以后,表明柳溪的这个举动拯救了好多同种产品生产线,避免了很多生产事故的发生。
柳溪一头扎进工厂的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中,他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提高生产过程的连续化和自动化水平,提高生产能力,加快新产品,新工艺的研究和新生产线的上马。
与此同时,柳溪还详细记录各项生产数据,努力减少原材料的小号,降低生产成本,加强“三废”治理,改善和提高产品质量。生产线上的重大革新项目,在柳溪和工程技术人员及职工的努力下,经过反复试验,改进完善,多数都成功用于生产。
其中,废水处理装置还获得市“环保一等奖”。
另外,夏雨嫣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梁家慧因身体原因从劳教农场回来了。
夏雨嫣急匆匆地赶回家,几年没见母亲,心里很是惦念。推开门,夏雨嫣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站在屋里,头发都花白了。
夏雨嫣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母亲,她迟疑地走上前,看着这个苍老的人,才发现就是自己的母亲。
“妈妈!”
夏雨嫣大喊一声,抱着母亲痛哭起来。
梁家慧慢慢抚摸着女儿的后背,轻声地说:
“傻孩子,妈妈回来不是该高兴吗?哭什么?!”
夏雨嫣勉强抑制住悲伤的情绪,仔仔细细地打量母亲,原本清秀隽丽的母亲,此刻皱纹爬满了面庞,皮肤白净的母亲被风吹日晒得几乎像一个农妇,特别是那双曾经柔绵纤长的手,此刻布满伤痕。
夏雨嫣再次无法抑制情绪,又一次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