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筱琪从姑姑的言语里听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他试探地问:
“姑姑,你想让我回去工作?”
柳文文点点头。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我大伯的意思?”
“我们都有这个意思。如今,你大伯已经年过半百,没几年就退休了,青黄不接的局面让他寝食难安。”
柳筱琪端起酒杯,冲着姑姑和田恬说:
“姑姑,田恬,欢迎你们来到北京,我愿意做你们免费的向导,想去哪里尽管吩咐!”
看着柳筱琪岔开话题,柳文文也不好再提,这次她把大哥交代给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大哥让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 拐柳筱琪回来工作。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做到了,至于能不能诱 拐成功,她心里没谱。筱琪现在长大了,是成年人了,他想要如何,不是别人能够把控的。
柳筱琪提前做了旅行攻略,吃喝玩乐,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柳文文和田恬吃的尽兴,玩的开心,住的舒适,自然时间飞快。柳筱琪送姑姑走的那一天,眼圈又红了,这几天的相处,让柳筱琪重新找回家的感觉。
分手在即,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田恬拉着哥哥的手哭着说:
“哥哥,我舍不得你。”
柳筱琪蹲下身子,扶着田恬的肩膀,微笑着说:
“田恬,不要难过。说不定哪天哥哥想你了,打一飞的就回去看你了。”
“真的吗?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了,要不然咱们击掌?”
“好,那咱们就来个击掌盟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柳筱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失眠,以前的时候,每天为生活,为工作奔波,就连失眠都是奢侈的事情,因为第二天实在伤不起呀!
柳筱琪在亲人分别的时候,心里的酸涩涌了上来,原以为,这些年早就孑然一身,练就了云淡风轻,不轻易动 情的直男性格。他没有想到自己内心对亲情渴望的竟然如此强烈。
所有的团聚,都抵不过匆流的时间。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在世上多少天,譬如奶奶,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生命在某个清晨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暗示。
究竟是应该活在当下,活在自我了,还是豁达一些,宽容一些,将目光放远一些呢?
出来闯荡了这么久,柳筱琪心中才知道,生命中,有些事,有些人,你是不得不低眉的。
这种低眉,有时候关乎耻辱,有时候关乎利益,有时候关乎感情。不管如何,必须是心甘情愿才好。
他能够听出来姑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心里,其实他早就对亲情低眉顺眼地服从了。可是,在骨子里他还有很多的不甘。
起初,他是一只孤雁,张开翅膀,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振翅,有落魄,有绝望,冷暖自知,荣辱独尝。
面对困难和挫折,他咬着牙跟,硬生生地挺了过来。才刚刚到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就让自己放弃所有到手的成功,对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
就这样让他放弃他努力了很久才得到的生活,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手指划开手机屏幕,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爸。”
柳文化睡意朦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筱琪呀,我刚躺下,还没有睡着。”
“哦。”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柳筱琪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筱琪,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了?”
果然是父子连心,柳文化一下子就感知到儿子的情绪。
“哦,爸,其实也没什么。”
“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就告诉爸,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死扛!”
瞧瞧,这就是亲情,这就是父爱!泪水滚落腮边,柳筱琪哽咽地说:
“真的没事,爸,我就是想你了!”
柳文化在电话的那一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和你妈也想你了,早点睡吧,儿子。”
“嗯,好,爸爸晚安。”
“晚安,儿子。”
与父亲的对话仿佛是一副治疗失眠的灵丹妙药,挂掉电话不久,柳筱琪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柳筱琪精神抖擞地走进公司,对每一位同事微笑打招呼,看来这小子这个周末过的不错,周一满血复活了!
航哥站在他后面,心里暗暗想着。
柳筱琪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航哥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到几个字:辞职信!
我去,你是不是疯了?
航哥用力拍了一下柳筱琪的脑袋,他大喊一声:
“哎呦,好疼!”
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疼就对了,我就是要一巴掌打醒你!”
航哥看着柳筱琪捂着脑袋,严肃地说:
“你是被狗咬了,还是被驴踢了?不是,这个周末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一来上班就写辞职信?!”
“航哥,很简单,我想家了。想回去。”
“想家就请假回去看看呗,写什么辞职信呀?”
“我想回去工作。”
“我去,你姑姑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这么好的待遇不要,要回你们那个小城市?”
“你还别说,真是灌了迷魂汤了。我现在就想回去,立刻!马上!”
“我看你是病了,病的不轻。”
“我真的病了,得的思乡病,而且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我去,哥们,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真的,航哥,我已经想明白了,回去。”
“好吧,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少了你这个竞争对手,我会寂寞的。”
“少来!晚上请你们喝酒。”
夜晚,老总掏钱为柳筱琪践行,他扶着柳筱琪的肩膀说:
“小柳,你这是故乡情怀呀!现如今,情怀这个东西本来就稀缺,能为情怀放弃一切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来,为情怀干杯!”
“干杯!”“干杯!”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讲述着白天的见闻与故事,晚霞温柔地在头顶晕染出柔和的色彩。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自家的小区。芳香的杜鹃花开满了楼下的花圃,在微风中摇曳出别样的风姿。
这正是“流连爱夕照,芳杜花正发。”
抬头,黄昏里一盏灯遥遥的悬挂在在归家的游子面前,显得是那样温暖,夹带着丝丝柔情。有一种粘稠的东西吸附着游子的脚步,一步步牵引着到了门口。
总有返航的船,总有收留的岸。无论在外邂逅了怎样刻骨铭心的风景,也只是将它装入背囊,作为一段旅程的阅历,随身携带,珍藏一生。
既然是旅者,就无人能够阻挡他归家的心,灵魂在哪座驿站都是过客,只有投奔家,才能安放。
门内,是至爱亲人,是父母家人,是骨肉亲情。裹挟着一身凉意的游子推开门的刹那间,除了闻到人间烟火的味道,更嗅出缕缕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