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打算在上面呆多久”?
她正细思着,下面突然传来碧诺的声音。
是在她说吗?
微微愕了愕,待他将目光投上来时,方才确定他的确是发现自己了,所幸硬着头皮进了房,这才仔细看清夜挽情的模样,离开时,她还是一副小小玲珑的模样,才没多久的时光,说不上变大了,但轮廓又清楚了许多,像极了她和夜锦玉。
“挽情…”,她呼吸停滞似地上前几步。
碧诺避开了点,“她睡着了”。
笑嫣果然止住上前的身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让自问轻功已达无人境界,却能被他轻易发现。
“从你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一切”,碧诺淡然犀利的双眼扫向她。
笑嫣顿时全身惊了惊,这么说来他也知道夜锦玉来了燕城,暗暗握紧了拳头,微微的不安起来。
“你不必担心,我还没让人去抓夜锦玉”,碧诺抬眼回视,一双碧色闪亮的瞳子带着丝丝淡然,似竭力掩藏万千情绪而强自装作冷漠的模样。
可笑嫣听到清楚,他说的是“还”,言下之意,他会抓夜锦玉只是时间的问题,“碧诺,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现在我们夫妇两重逢了,我只想把挽情带回去”。
“夫妇”?轻蔑的话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苗,“太后和皇上都会成为夫妇,会不会太荒唐了”。
笑嫣呼了口气,冷静决然的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们拜了天地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碧诺夺人心魄的双眼一瞬间即变成如水的深渊,“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许不信,这个地方就是十年前我立刻轩鸾国后为你打造的,我早就料到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碧诺,我已经是个成了婚的女人,孩子都有两个了,你说这些会不会太好笑了”,史笑嫣不耐的扬起柳眉,“你一直不愿告诉我的身世我也已经知道了,你毁了我美满的家,又夺走了本该是我的东西,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我没有恨的要去杀你已经很不错了”。
碧诺挺拔的身体听了她的话后竟无助的晃了晃,“你见到花青瑶了”?
“你果然早就认识她”?从她第一次和他说起夜忆夕被花青瑶带走之后他奇怪的反应她就该料到的,“这么说来,寻找忆夕的事你只是随口答应着,从来没有去找过,就算找到,你也没打算告诉过我”。
“不——”,碧诺竭力摇头,俊脸露出无助的痛苦之色,“当时我父皇攻进城的时候,我才十岁,我根本无法阻止他,锦泪,当年得知你和佳仁皇后烧死的消息后,我根本无法接受,我只知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关注着你,你的离去,我比任何都痛苦,后来在轩鸾国的时候,我发现你没死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
笑嫣突然发现自己怎么恨也恨他不起来,“除了这两个月,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陌生的,那只不过是小时候一个童真的回忆罢了,你何苦要苦苦执着,尤其是对于我来说那份回忆根本记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似乎再没有这句话来的更为伤人,碧诺的视线顿时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上前几步,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可以说不算什么,那些回忆对我来说是这辈子最珍贵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你在抱着愧疚过日子,所以你才对那些事耿耿于怀,十年前你说你要纳我为后,你甚至都不了解当时的我,就凭一个胎记,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愧疚才这么说的”。
“是,我是因为内疚,可我早就认定你是我的了,如果不是我父皇造反——”。
“没有如果”,笑嫣挥开他手的束缚,避免吵醒孩子,声音一直压的很低,“那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也许是我过的太苦了,才会在颠簸中慢慢忘掉了那些事情,我曾经想我可能是因为某种失忆才会记不起来,可是不是,是我觉得并没有必要再留下那些记忆”。
“那么美好的记忆你竟然说没有必要”?碧诺双目痛苦的低喃,“你知不知道从前我们——”。
“那都是几岁的事情,我最多也才四岁,自然不像你记得清楚,我说过什么话,也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随便说说而已”,史笑嫣略微有点嘲讽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成为皇子的时候,当你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受人尊捧的高贵生活时,而我却像货物一样被人卖来卖去,在现实面前颠沛流离,再之后是为了求得一条生路而杀人、步步为营的设计着、杀害着自己的朋友,面对那样的生活,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能像你一样抱着那些可笑的回忆过日子”。
“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碧诺脸色像失了血一样苍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过那种日子,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不恨你,笑嫣无谓的笑了笑,“对我来说那个叫锦泪的人老早以前就死了,我叫史笑嫣,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因为没有任何必要,而且就算你父皇杀了我爹,那也是你父皇所为,你救了我们母子,算是两清了,碧诺,请你把挽情还给我吧”。
“你非要说的这么决绝”,碧诺俊脸扭曲的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正因为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们已经两清了”,笑嫣冷冷道:“从今以后,你也不需要觉得对我内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碧诺狠狠的盯着她,“史笑嫣,你说的当真是绝情,够狠”。
“你若不想让我恨你的话就别再阻拦我”,笑嫣说完从僵硬的他面前走过,将床上的夜挽情抱了起来。
孩子正睡的香甜,她紧绷的面部表情不由缓和下来,露出阵阵祥和的柔情。
碧诺头脑狠狠一热,几步上前忽然抱住她的腰身。
陌生的怀抱、灼热的气息,让她全身顿然警惕,羞怒的用肩膀震开他,正要怒斥,怀里的孩子突然被惊醒过来,也没下哭,只是突然之间口吐白沫。
“挽情”!史笑嫣脸色大变,顿时慌了手脚,“她怎么会这样”?
“回皇宫”,碧诺见状也顾不得没推开的怒火,焦急的冲上去从她怀里抱过孩子匆匆往外奔去,无奈,笑嫣也只好跟了上去。
马车穿梭在黑夜的林间里,很快就到了皇宫,碧诺忙火速叫了太医过来诊治。
宫殿里,笑嫣来回的走动,随便被碧诺拉着没有走进去,但是屏风后面是孩子痛苦到哑音的呜咽声,让她的心像在处决台上一刀一刀的凌迟,疼痛窒息。
“你别担心,太医已经在诊治了”,碧诺也很着急,毕竟他也是看着夜挽情一手出生的。
“皇上…”,太医忽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这个小孩是中了一种名叫踏雪的毒药,幸好毒素还没有浸入五脏六腑,又送的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不过这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已经很体虚了,现在只怕会更糟了”。
“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笑嫣急的眼圈都红了。
“暂时不会有,不过…”,太医叹了口气,“臣看还是多给这孩子吃点大补药,才能续住这条命,另外最好让她好好休息着,不要离开房间”。
等到太医交待一番离开后,笑嫣才慢慢恢复丝镇定,“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毒”,想了想,抬头狠厉的看向碧诺:“是不是你对挽情下毒了”。
“你胡说什么”,碧诺焦灼的脸部顿时暗沉了下去,“我若是要下毒还带她进宫找太医做什么,而且我碧诺还不会卑鄙到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为了不让我离开才会在她身上下毒——”。
“慕锦泪,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碧诺剑眉一扬,彻底的生气了,“我要是想用手段留住你,再你坐月子的时候早就做了,还需要用得着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
史笑嫣被他一通咆哮脑袋乱哄哄的,可又觉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刚才一时被夜挽情的病情给吓到了,什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下毒的人一定是雨槿轩里照顾挽情的人,你放心,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一定会揪出来的”,碧诺见她沉默脸色并没有稍微好转,寒着脸冲出宫殿一阵咆哮,“把贴身照顾的宫女给带朕带过来”。
“皇上,照顾孩子的宫女已经不见了”,子然忧心忡忡的上前禀告。
碧诺眼睛一阴,“究竟怎么回事,派去的宫女不都是宫里的吗”?
“这——末将也不清楚,都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叫了几名宫女去雨槿轩照顾孩子”,子然如实说。
“那个宫女肯定有问题,你速去给朕调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待子然退去后,笑嫣已经不再他身后,而是去了内殿照顾挽情了,碧诺走了进去,见她正亲自用热毛巾擦脸,目光难过的像是要滴出泪来,拼命忍着,他想大概书上说的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便是这种感觉。
“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的”,碧诺在后面一字一句的说:“我是清白的,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是把挽情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着”。
听他提到亲生女儿,笑嫣这才一醒,抬头望了望外面大亮的天色,猛地从床榻上站了起来,面露几分焦急。
“你怎么了”?碧诺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你可是在担心夜锦玉”?
笑嫣想了想,将毛巾放下,“我要出宫一趟”。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趁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离开她像什么样子”,碧诺不悦道。
“正因为我还是信你的过你才会这么做的”,笑嫣淡淡的丢下一句,径自出去了。
碧诺苦笑了一声,信得过?
他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不认识路,我让子然送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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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坦的街道上,车轮滚滚的声音。
子然偶尔回头望了望帘帐飞扬起的那一瞬间露出来的绝世容颜,忍不住说道:“我们皇上对挽情是真的好到没话说了,几年前,皇贵妃病了,皇上都没舍得拿出血人参拿出给他治,可遇到挽情皇上二话没说就让我取了出来”。
里面的人没有声音,子然又说:“笑嫣姑娘你上次在战场上私自离开,皇上别提有多生气了,我说干脆让他杀夜锦玉,想办法将你留在身边,可皇上说这样就是伤害你了,他虽然回来了,知道你们行踪,也没让我抓你们,反而一回来就跑去雨槿轩看挽情小姐了”。
笑嫣坐在马车里,听着他的话,突然有种难过想哭的冲动,那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倒不是完全因为碧诺,而是隐隐有种太累的感觉。
是谁说过世上最难偿还的便是情债了,为什么她总是走到哪就惹到哪,总是不断的欠着身边的人,想到刚才还一时冲动的误会了碧诺,或许她的一时口快却深深的刺伤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思及,只觉身上的负罪感越来越重。
“我若是是断了情根,哪日还是该出家去做尼姑…”。
可偏生在这世俗的世界里,连她自己也摆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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