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眉道：“你在搞什么鬼，穿成这样，谁让你来这里的”，说罢，将她推开，一手杀了一个士兵。
史笑嫣愣了愣，为他的反应感到奇怪，这样子实在不像久别重逢的情景。
“锦玉，我——”。
“先上马”，夜锦玉将她扶上马，长剑挡开那群人，远处又是战马飞扬的尘土，碧诺亲自率军出征，焦虑的眼波在万群人马中逡巡，当探索到那抹牵肠挂肚的身影时，眼眸中透着冰冻三尺般的冰霜。
“全力击杀”，浓浓的愤怒让他大吼一声，陡然下令。
“杀——”，千军万马的呼声响起。
“皇上，我们该退了”，尚思淳带兵冲过来大声说道。
“退兵——”，夜锦玉大呼一声，转身坐上另一匹没有主人的马。
史笑嫣为他的行为颇感到委屈，“喂，你为什么不和我一匹马”。
夜锦玉古怪的瞧了她一眼，“像什么样子”，说完调转马头。
史笑嫣惊愕的鼓着眼睛，马下突然传来梁初熠的声音。
“姐姐，皇上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算了，先走吧”，史笑嫣将他拉上马，随着大军快马加鞭的离开了这边站擦，尘土飞扬，战士们又急着逃，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这马儿一奔直到中午才回到轩鸾国的营帐。
北方的天气晚上冷，白天热，笑嫣和梁初熠不习惯，到了军营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夜锦玉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一边喝水去了。
笑嫣见他半年多不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由火起，冲过去，正好夜随烯从她身边走过，便喜悦的拉住她，“喂，随烯…”。
夜随烯看到她满脸笑容惊愕了一阵忙推开她，“花姨，你今天怎么来了”？
“什么花姨”？史笑嫣满头雾水，她年纪什么时候大的要他叫她姨了。
正说着里边传来一阵热闹声，尚思淳从军营里走出来，“皇上，花…花姨来了…”。
“朕早知道了”，夜锦玉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回过头去，营帐里走出一抹白丽的身影，不远处又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懵了懵。
四周万籁俱寂。
“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夜随烯反复看了看，最终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满脸惊震，“你是…笑嫣…”。
史笑嫣没有回答他，她此刻惊震的神情也完全不亚于其他人，只怔怔的看着营帐外那抹白衣丽影。
她只见过一次，可那张与她几乎相似的天，天下便只有那一张。
“姐姐，怎么会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梁初熠凑到她面前，疑惑的说。
“笑嫣…”，花青瑶望着她笑了笑，眼角满是湿润的泪光，正要朝她走去，夜锦玉已经抢先在她前面冲了过去，怔怔的看着她，脸上布满狂喜。
史笑嫣望着他快要溢出眼睛里的泪水，心里排山倒海的委屈涌了出来，加上刚才跑得太远，喉咙更加的干燥起来，冷哼一声撇开了脸去。
“笑嫣…”，兴许是没想到会再这样的情景下见面，夜锦玉也顾不了她在生气，也不顾众人的目光不管不顾的扑进她的怀里，紧搂住她的腰，脑袋反复在她身上挪动，待察觉到真的有她身上的味道时，便痴痴的哭笑了起来。
这副傻模样，反倒让笑嫣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尴尬不已，只得红着脸低声道：“锦玉，你快点起来，大家都看着”。
“我不要”，夜锦玉孩子气的摇摇头。
旁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意，笑嫣脸顿时像被火伤一样，凭什么她穿着厚重的盔甲、踩着尸体来找他，他竟然连她都认不出来，一恼，就将她推开，自顾自的往营帐走去。
“你不要怪他，他先前也将我认错了你”，花青瑶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轻轻笑道。
笑嫣抬眼看她，乌黑亮丽的发丝，一张比她还要干净皎洁的脸蛋，瞅的丝丝怅惘，的确是太像了。
“你上次说你是我…”。
“我叫花青瑶，真的是你娘”，花青瑶深深的凝视着她，眼底布满了慈祥。
当下花青瑶一五一十的将她的身世全部告诉了她，说到难受处，流下了眼泪。
“你说我是北燕国前朝公主”？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太来的震撼，史笑嫣完全呆住了，“你是我娘佳仁皇后，碧诺是我表哥，他杀了我爹…”。
“不错”，花青瑶点点头，“碧诺是我们的仇人”。
笑嫣拍着脑袋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到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一切的一切，怪不得碧诺十年前会突然救她，然后还执意要带她回北燕国立她为妃，再后来，甚至她被朱宣抓了，碧诺破天荒的赶过来救她，她要报仇，就帮助她杀了朱宣。
怪不得，怪不得——。
碧诺会对她那么好，那时常流露出来的感情虽然有爱慕，但她常常觉得有种比爱慕更深的东西潜藏在他眼底，原来是愧疚——。
“笑嫣，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消息，没关系，我不会逼迫你”，花青瑶心疼的摸着她的脑袋，语气哽咽，“娘能再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
史笑嫣也不是个无情之人，有种母女的情愫其实只要一接触，就能分辨是真是假，她知道她真的是生她的人，当年会分散她也是身不由己，可要她突然认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做娘，仍是无法办到。
“忆夕呢”？怕自己也控制不住哭出来，笑嫣转开话题，“他现在在哪里，过的还好吗”？
“他现在我居住的地方，过的十分好，很乖巧，也很听话”，花青瑶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我教了他武功，我不在的时候他还常常自己做饭，也会照顾自己了，就是常常想你…”。
听她说着说着，笑嫣终于忍不住笑着哭了出来，那份牵扯在身体里的血缘关系深深的触动着她，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思恋，“再过一个月忆夕就快十一岁了”。
夜锦玉心酸的上前搂住她，“笑嫣，你别哭了，忆夕现在不是过的好好的吗，现在找到了你娘，等他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他，这样你就能陪他一起过生日了”。
“你不知道，忆夕在皇宫里什么都不做，我连他一根手指都舍不得让他干活，现在他出去了，又学会了那么多事，我…”。
“你该高兴才对”，夜锦玉吻了吻她额头，被她的哭声所牵动，鼻音重重的。
“还有挽情，她才刚出世我就不在她身边…”，念及儿女，笑嫣的心就像一片片在凌迟一样。
“挽情”？夜锦玉愣住，随即大喜，将她从怀里退出来，难掩激动的望着她，“笑嫣，你生啦”。
“我要没生，我和孩子就都被你这么给勒死了”，笑嫣破涕为笑，“是个女儿，就是身子弱，幸好碧诺…”。
说着神情僵住，看向花青瑶。
“哼，那小子和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看也是别有居心”，果然，提及碧诺，花青瑶脸色十分不悦起来。
笑嫣沉默低头，也许是当时她太小，那些杀戮也没了多少记忆，恩恩怨怨也是从花青瑶嘴里说出来，对碧诺并不是十分的憎恨，毕竟这一路上他对她们母女几乎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对了，笑嫣，咱们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夜锦玉想起来，有些着急又开心的问：“我还没见过我的女儿，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她…”，笑嫣头疼的苦笑，她刚才处不顾一切来追夜锦玉实在太冲动了，“她现在在燕城，住在碧诺在宫外打造的一处雅居处”，想到刚才在战场上从碧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她敢打赌碧诺现在一定是非常生气了。
“什么”？夜锦玉倏地站起来，惊道：“你怎么把孩子放在他那里，你忘了我和他现在是敌对关系吗，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拿孩子来要挟我”。
笑嫣听到他言语间的责怪之意，这些日子的苦楚不由爆发出来，“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当时喝醉酒把我推倒挽情生下来也不会体弱多病，你也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我，你不知道我当初生她下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她会夭折，如果不是当时碧诺敢了过来，我们母子俩都死在朱宣手里了”。
虽然她说得话不长，可不难听出她这半年来受的苦楚，夜锦玉后悔起来，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太紧张了，至于…孩子的事，我是怕你会生我气，怕你那个时候会离开我，我才不敢跟你说的”。
嗫嚅的声音，让笑嫣眼圈红了起来。
“好啦，你们两个久别重逢，我也不打扰你们两个人了”，花青瑶看着急于诉说衷情的两人，微微一笑，折身走了出去。
终于只剩两人了，分离的太久，四目相视，缠缠绵绵，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过了一阵，夜锦玉率先握住她的双手，“笑嫣，我好想你…”。
不说还好，一说史笑嫣就来气，冷冷的推开他，一人独坐在木榻上，只留给背影给他，“你想我？你想我连我人都认不出来了”，一想起她就一肚子火。
夜锦玉俊朗微红，摸了摸后脑勺，“谁让你们长的那么像，而且…我从没想过会在那样的情景下见到你，我还以为是你——”。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笑嫣阴阳怪气的冷哼，“才分离半年，你连我人都认不出来了，就算像又怎么样，你若心里有我，只要一人就能认出来的”。
“我心里当然有你”，夜锦玉生怕她不相信，点的脖子的都疼了，“我对天发誓，没有你在的日子，我是每天每夜都想着你，念着你”，说着跑到一旁的桌案旁，捧出一堆画来，“这些画就是证据，我每次闲来无事都是来画着你的模样解着相思之苦”。
笑嫣一看，那些画一张一张少说也有好几十张，每一张都是她一颦一笑的模样，眼睛感动的酸了酸，又生怕他瞧见，转开脸声音嘶哑的说：“你知不知道我不顾危险的在千军万马中寻找你，可你就把我一人丢马上，吃尽了尘土灰，我现在嗓子都快冒烟了——”。
“哦，我给你倒水”，夜锦玉马上转身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捧上去，一副诚心十足的模样。
笑嫣看着搁置在面前的茶杯，忍俊不禁嘴角扬了起来。
夜锦玉舒了口气，坐到她身边，揽着她腰将茶杯放进她手里。
笑嫣接过，一口喝干，说道：“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不过如果下次你再把我认错的话——”。
“不过你们两个有时候真的太难辨认了”，夜锦玉苦恼的皱起眉，“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
“那你做了什么没有”？史笑嫣警惕的斜睨向他。
“没有”，夜锦玉赶紧摇头，“她是你娘，我哪敢惹啊，除非不要命了，不过实在太别扭了，你娘比你还年轻——”。
“你的意思是我很老了——”？
“没有，没有”，夜锦玉摇的鼻子、耳朵一起晃动，笑嘻嘻的说：“要老，也是咱们一起老”。
笑嫣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耳边干净的笑声，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找到了避风港，许久没有的安静和祥和，让她十分的眷恋。
夜锦玉低下头，这才有机会仔细安详端详着她的模样，好半天才说：“笑嫣，你瘦了…”。
脸部在他怀里挪了挪，蹭的更深点。
“告诉我，我不再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夜锦玉柔声道，“你吃了很多苦对不对”。
“其实也没什么”？笑嫣摇了摇头，她怕说出来夜锦玉会觉得内疚，会自责，“算了，现在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夜锦玉抿了抿嘴，一阵后又支吾的问：“那碧诺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
“对我做什么”？史笑嫣抬头，他又忙不自然的撇开了脸。
“夜锦玉，你的脑袋里成天到晚在想什么”，戳了戳他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又黯了下去，“其实我倒觉得碧诺这人不错，可是他家害我的我孤苦无依，家破人亡，你又和他是敌对，其实我觉得他不会拿咱们的孩子来要挟你的”。
“为什么”？夜锦玉疑惑的扬眉。
“感觉，以我对他的了解”，笑嫣闭上眼睛，沉思的说，虽然和碧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中能感觉出来，他是关心自己的，更何况听花青瑶说完后，他对自己一定怀着很深的歉意。
“了解”？夜锦玉佛然不悦，“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说了解他了，笑嫣，你别忘了，他和你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知道，可是很奇怪，我对这个人说不上恨”。
夜锦玉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双眼暗沉了下去。
“喂，我随便说说的，你别生气”，笑嫣见他神情和从前有些不同，忙道。
“我知道啦”，夜锦玉冲她笑了笑，放开她站起身来，“你看你还穿着北燕国的军服，我让人给你换桶热水进来，好好洗个澡，让小碧来伺候你，咦！小碧呢，我刚才怎么好像没见到她”。
“别说了”，笑嫣窒息的闭眼，“小碧死了——”。
夜锦玉呆了呆，短短几个字，不敢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他能想象那种痛和难受，小碧自从进王府就一直跟着她，连他都不知道小碧根了她多少年，这样一个伺候着的人对她来说只怕早就和亲人无异了。
“怎么死的”？
“自杀…”，笑嫣仰起了脸，“朱宣害死的，她是为了保护我”。
夜锦玉略微有些明白过来，上前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只一个劲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留下的——”。
“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帮小碧报仇了，真的没事了”，笑嫣在他怀里不停的摇头，尽管在她的怀里让他很想放纵的流泪，但她拼命的忍住了，她不想让他因为内疚而心里不好受。
“笑嫣，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夜锦玉郑重的发誓说，“我再也不要任何人伤害你，伤害你身边的人”。
“你不是说要帮我打热水进来吗”？笑嫣只推开他道。
“嗯，好”，夜锦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背影沉着的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这半年她发生了什么事，小碧的死一定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银在她心底恐怕也有着同小碧相同会更深的地位，如果她得知银死了，为了救自己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他突然觉得自己挺懦弱的，怕再次面对她的苛责竟不敢开口说出真相。
他该怎么办？
真的很矛盾。
营帐里充斥着热气，夜锦玉单手提着水桶走了进来，一旁堆积着被褪下的衣物，再从浴桶里模糊迷离的身影望去，喉咙一阵干燥，半年呆在军中，成日面对的都是来人，别说他没沾过荤，就连女人平时也是少见的。
闷着脑袋低头走了过去，将水倒进浴桶里，女子熟悉的幽香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