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背着手,围着装钱的箱子转了一圈,“这下咱们算有钱人了吧?手里这些钱,农民辛苦几辈子才赚得回来。”
半夏蹲在箱子前,仰头看着景天,“比起清水沟的人,我们算很有钱很有钱,但比起城里的士绅富商,我们只算小有钱,再与徐州的富商比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算。”
景天无奈摇头,蹲下身与半夏一起,“唉……道理我都懂,但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半夏皱眉,“那你说,这么多钱放在家里放心吗?我们明日都要回清水沟。”
景天不由得叹气,“那怎么办?只能存进钱庄去了,大笔存一两银子他要收三十文钱,这么多钱存下来,就要被他收去好几十两!”
半夏安抚道:“别气,有舍才有得,我们去官府的钱庄存,存进去比较安心,咱们只用拿着银票,容易藏也容易带,总比放在家里,若遇到毛贼抢匪,把我们一锅端了的好。”
“嗯?官府的钱庄,是不是带着银票去都城晋安,也能在晋安官府钱庄换成银子用?”
半夏点头,“嗯,就是如此,不过官府钱庄每两银子要加五文的费用,也就是每两银子收三十五文钱。”
景天想了想,道:“也罢,我们今日就去存。”
如果存进去后,银票全国通用的话,倒是还不错。
在心里算了算,如果把一千七百两银子都存进去,到时候取出来,就要付给钱庄五十九两又五钱银子。
心脏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五十九两啊!
半夏开始给银子分箱,“总不能都存进去,要留一些日用,景郎你觉得留多少合适?”
“我觉着啊?”景天想了想,“留个一两百应该就够了,别的都存进去吧。”
留了两百,就能省下七两手续费。
“嗯,那一千五百两放钱庄,两百五十两放床底,带上三十五两回清水沟置办宴席。”
半夏翻出一个不大的木箱,称了两百五十两放进去,落锁。
再数三十五贯铜板塞进包袱,明日带回清水沟买菜买酒。
景天把这事说给大狗和翠枝听,翠枝说两人要商量一下,立马拉大狗进屋数钱,看看需不需要存点儿进钱庄去。
房门一关,翠枝蹲下身,伸手在床底摸索,也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
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都来不及好好数一数自家的钱。
她们这一箱很多铜板,腿都蹲麻了,才把一箱子银子数清楚。
大狗僵硬的蹲在一边,除了称秤告诉翠枝重量,就不敢发出别的声响,怕打岔导致翠枝算到一半又前功尽弃。
看翠枝数完铜板停下来,大狗立刻凑了过来,“怎么样!咱家多少银子了?”
“七百七十两!”
大狗激动得一拍手掌,“这可如何是好?咱有这么多钱了?你没数错吧?”
虽然看着一大堆,但具体数量出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翠枝没好气道:“没出息!你怕我数错为何不自己来数?”
“可以吗?”大狗摩拳擦掌,他也要亲手数一数自己的钱。
翠枝忍俊不禁,给大狗腾出个地儿来,“来,好好数,一会儿咱把它存钱庄去,你就没法儿数了。”
银子的重量是称出来的,大狗蹲着数了半箱铜板,证明翠枝数的没错。
大狗觉得自己满手铜臭味。但他喜欢,“那咱们就留着铜板,把这个银子拿去存钱庄。”
翠枝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二狗说他的要放进官方的钱庄,只要带着银票,到哪儿都可能换银子,但每两要多收五文钱,我觉得我们不用跟他们一样,存普通钱庄就成,因为我们并不随时四处的走动,犯不着多花那五文钱。”
“嗯,媳妇儿说的有理,那就去普通的钱庄。”
景天听了大狗和翠枝的决定,觉得确实不错,就让他们注意安全,免得一路还没到钱庄被贪婪之人抢了去。
刚好陈君然和李言卿来家里,半夏把李言卿八月该分的九百三十一两给他,没想到他个人也算是小富之人。
刚好李言卿也要去钱庄放银子,景天顺便就请了二人,加上李林,四个大男人一起把银子送去官府的钱庄。
李言卿来年同样要去都城赶考,存在官府钱庄刚好。
一路上陈君然兴高采烈絮絮叨叨,“我们在学院可是长脸了!可惜全哥你没在,否则这亚元的名头,更是让我脸都能长三尺长。”
景天止不住想象了一下陈君然脸三尺长的模样,浑身打个哆嗦,“打住,脸三尺长还能不能看了?”
半夏跟在身后,两手空空,看着前面四人抬着东西还不见消停。
官府的钱庄,与之前看别的钱庄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官府钱庄的伙计比普通钱庄态度差了不少。
景天并不在意,反正也就来这么一次。
半夏没有丝毫不耐,上前和颜悦色对那伙计道:“我们不要一整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麻烦你给十数张一百或是几十的。”
伙计睇了半夏一眼,或是因为半夏生得貌美,或是因为半夏是女子,伙计并没有因此而发怒。
而是按照半夏的要求,给了十数张一百两百五十二十的银票。
俗话说财不露白,就算存了钱庄,也应该是多张小数额银票,以免旁人见财起意。或是一把就顺走了你一千五百两银票。
景天算是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当半夏跟他说要小数额银票的原因,景天只能说半夏太聪明,这样确实把稳不少。
处理完这事,夫妻俩带着李言卿和陈君然去逛了复制挑花刺绣的院子。
告诉大家伙,停工三日,回清水沟老家去吃举人老爷的席。
现在各个铺子都还有存货,停工三日也赶得上。
半夏顺便给大伙宣布,陈君然李言卿和景天三个都中了举人,场中稀稀拉拉泛起些交谈声。
她们只见李言卿过两次,没啥印象。但是陈君然和景天算是土生土长的清水沟人,清水沟数十年没出一个举人,如今一下出俩。
不过有不少人犹豫,三天时间又能挣不少钱,回去从参加宴会除了热闹之外,好像没什么实质性好处。
“这里会有人管事吗?若我们不想回家,能不能就留在这?照样赚钱。”
半夏摇了摇头,“对不住了,明后外三日家里是没人的,没人负责伙食,你们伙食得自己想法子。”
“唉……那行吧,明日我们一起回村。”
村里人都比较好说话,既然这样,那就都回去吃喝玩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过三日而已。也耽误不了多少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景天一家人就起床洗漱打包,去城外与村民汇合。
汇合起来又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走在路上路面都占满了。
到了明山镇,景天顺便买了一大堆爆竹,不出意外又要噼里啪啦炸上一通。
今日走得早,到清水沟时,正值如日中天。
在村子里往前山羊肠小路上看,只能看见一大串人顺着山路蜿蜒而下。
不少人驻足细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待走进村子,各自回家见亲,景天和陈君然考上举人的事,就这般传开了。
景天家的屋子给大伯母家用,他们索性没有过去,直接去了里长家,商量宴席的事儿。
现在九月中旬,正在往家里收粮食,里长在院子里扫地,腾个地方堆带壳的苞米。
抬头看到自家大儿媳李氏推门进入,里长一愣,“不是每个月只回来一次么?我记得九月初六时你已经回来过,莫不是你逃了?”
“陈叔。”景天紧随其后踏进来,给里长解释来龙去脉。
里长看向陈君然,嘴唇蠕动半晌,才道:“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君然终于考上举人了?”
景天重重的点头,“嗯,君然出息了,若来年去参加春闱考中进士,不久就能授官。”
就像约好了似的,里长确认了这个消息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朗朗青天拜了几拜。
“苍天有眼!感谢老天爷,感谢列祖列宗!”
“……”
景天扶额,所以这是一种传统还是如何?怎么听说儿子考中举人,不忙着感谢本人的努力及奋进,个个都要去拜天。
待里长激动的情绪过去,就忙跟着张罗宴会的事,先去议事场地敲响了锣,点燃一大串鞭炮,震耳欲聋。
从县城回来的村民,虽然已经跟家里人提及景天和陈君然考上举人这件事,但经由里长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震撼。
整个村都萌生了希望,毕竟傻子都能考上举人,他们家心智健全的孩子,去读书一定差不了。
大伯一家站在场中,看景天立于高台之上,神态自若满面春风。
那模样,与曾经的李二狗好似没有什么差别,却又仿佛已经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