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怎么说这把锁都是半夏与亲生父母唯一的联系, 左右值不了几个钱,留在身边并无不可。
但为此景天被半夏数落了一顿,她当了这把锁才二两银, 景天居然多花一百文去买回来???
是不是傻?
半夏非要让景天把锁还回去, 拿二两一钱银子回来。
景天可怜巴巴的望着半夏, “超过契约上的时间没去赎,这银锁已经归当铺所有, 人家自然要加点钱卖出来才合算,我堂堂八尺男儿, 说话不算数不大好吧?”
半夏挑眉,“你擅作主张的时候, 怎么没想起来你是八尺男儿呐?”
“你留下锁, 那二两一钱, 我再挣回来给你。”
见景天态度坚决,那二两一钱, 只怕是回不来了。
半夏摸着手里的长命锁, 呆了半晌,打开装银子的木盒,丢进去锁好。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景天见此, 不着痕迹勾了勾唇, “改天找人翻翻黄历, 定个良辰吉日。”
“嗯。”
虽然景天和半夏都认字,可惜他们家并没有万年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照样需要去找人看日子。
村里人有个什么事需要瞧日子的,都是去找里长翻黄历,这般倒是省了路程,去找里长翻黄历就顺便商量了成亲的事。
半夏记着她还没正式给里长行过礼,依言买一坛上好的烧酒,跟景天一起去了里长家。
让里长在上首坐定,半夏行了跪拜大礼,给里长敬酒,叫一声干爹,这礼就算成了。
里长笑呵呵应着,喝下半夏递过来的酒,听说二人要办成婚宴,转身进书房拿起黄历翻了片刻。
景天和半夏尾随其后,里长把黄历递到二人跟前,指了指冬月二十一,又翻向腊月初二。
“这两天不错,嫁娶动土上梁都行,成婚的话,冬月二十一吉时在申时一刻,腊月初二的在晚上去了。”
半夏和景天思索了一会儿,“就选冬月二十一吧,吉时在晚上不方便。”
里长把黄历合起来,“成,那你们去准备,冬月十八半夏就过来这边,到时候我让几个儿媳给半夏梳洗打扮,吉时到了你来把半夏娶过去。”
“谢谢干爹。”半夏亲热的叫了里长,里长笑容又多了几分。
“谢什么,我认个女儿什么都没给你,能帮的我尽量。”
里长把半夏和景天送出门去,转身就遇到三个儿媳。
李氏先开口,“爹,我听说半夏那丫头的户籍落到咱们家了是吧?半夏认了你做干爹,李二狗要把半夏从这里娶走,那李家小子有没有给聘礼?”
里长面无表情看着三个儿媳,“没有,我没生半夏也没养半夏,哪儿来的脸收人家聘礼?做人不要太过分。”
说完不再理会,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本来大儿媳之前挺好的,后来进门了一个爱计较的二儿媳,慢慢的三个儿媳变成一个样儿。
从最开始各房之间的算计,到后来时不时联手算计别人。
三个儿媳碰了钉子,互看一眼,各自甩手做事去了。
景天和半夏回去后,告诉家里人定了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家什和粮食菜肴。
他们家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可能够不上婚宴时置用,得跟旁的人家借上一些。
至于粮食,就用今年收起来的苞米,挑颗粒饱满的从苞米棒子上打下来,磨了整整一缸子面备用。
反正清水沟没有几户吃大米的人家,有水田的人家都只是留了种和少许大米,逢年过节才吃。
秋天时在地里栽种了白菜青菜和萝卜,加上土豆和家里晒的干菜,翠枝跟着半夏学做菜,用这些材料也能做出数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唯一发愁的,就是肉和油,如果上街买够数的猪肉和油,是很大一笔开销。
王氏瞅了瞅猪圈里的那两头猪,他们没有闪到猪的伙食,养了半年,这两头猪长得还算挺快。
比较凶悍的那头,看上去差不多已经两百斤了,小那头倒是才一百来斤的样子。
“咱把壮的那头猪杀了吧,左右家里也要吃肉,办事吃不完的自家吃,小的那头让它再长长,我们都买肉吃买了快一年,算下来都多钱了!”
李老汉一合计,就点头同意下来,决定赶着婚礼前些日子,把那头猪杀一下。
冬月十六的时候,把猪杀了,肉腌起来挂在灶屋里柴火熏着。
除了肉还有油和下水,用下水又能做几道菜。
猪肚子里长的油大块大块白花花的,称板油,还有鸡冠状的称鸡冠油。
几人在锅里加了水,把这些油切成小块,丢进去放在火上熬。
慢慢的炼出大半锅油,冷却后倒在以前装油的罐子里,倒得满满一罐,看样子够炒很久的菜。
冬月十八这日,半夏带上嫁衣红盖头,王氏送的一个发钗,还有翠枝给她买的胭脂水粉,去了里长家。
里长早早就让几个儿媳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半夏在里面歇上几晚。
半夏倒是没有空着手过去,而是带了三幅她复制的挑花刺绣,拿去送给陈君然的三个嫂子。
因为她听陈君然提起过,几个嫂子老早就想亲手绣一绣这挑花刺绣,但里长一直没同意。
这三幅绣品算不上大,不过三尺见方,如果拿去卖的话能卖九钱银子。
没有厚此薄彼,三幅绣品一个大小,只是花色有些差别,半夏拿出来让三人各自选上一幅。
三个人收下半夏送的挑花刺绣,看半夏都顺眼了不少,挤在一起让半夏教她们怎么绣。
左右半夏是待嫁新娘,没什么事,就耐心的跟三人示范讲解。
三人凑在一起探讨,绣出一个完整的花色便激动不已,拿给旁的两人看。
这一瞬间,仿佛她们之间的隔阂都消失不见了。
见此情,里长家四个男丁面面相觑,都多少年了?这三个女眷从未有过这种画面。
不禁多看了几眼坐在中间的半夏。
三日一晃而过,冬月二十一这天,众人起了个大早。
李老汉家请了几个附近的女眷帮着准备饭食酒水。
大伯母虽然与王氏不对付,却没有放在明处给别人看,而且半夏还笑意盈盈的上门,递给她八十文钱,请她做了个现成的媒人。
赵氏心里的坎平了些,大清早就叫上几个儿媳,带着自家的锅碗瓢盆来到李老汉家。
因为吉时在下午,婚宴就没准备早上的饭菜,放消息也是说请亲戚朋友未时来参加婚礼,晚上吃了晚宴回去。
里长家这边,吃了早饭后,三个儿媳兴高采烈帮半夏穿红嫁衣,梳头打扮,抹水粉擦胭脂。
冬月下旬,天气有些寒冷,特别今日天空有厚厚的云层,见不着日头。
小桃让半夏在嫁衣里边多加了几件里衣,免得冻坏了新娘子。
李氏年长一些,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给半夏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三梳子孙满地。”
农家女子没多少讲究,发髻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新娘子却又不好自己梳头,小桃三人搭手,才把半夏一头青丝绾成发髻,插上王氏送的发钗。
再来将半夏脸上涂白,细细在脸颊处抹上腮红,樱唇本不点而绛,如今染了正红,红裳加身,添几许妖艳风华。
看着梳妆完毕的半夏,旁的三人呆了一呆,如此姝色美人,让她们身为女子都生不出嫉妒之心。
“半夏……你真的……太好看了。”
小桃愣愣吐出一句话,半夏漂亮得让她词穷,除了好看,她再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半夏美目一弯,又多几分光彩,“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当年你们成亲时,也是这般光彩靓丽,不过你们已经不记得罢了。”
三人思绪飘远,确实,她们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走了一整天,又跪又拜。
李老汉这边,过了午时,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随礼。
翠枝炒了葵花,烧了开水,放在院里桌上,让来的众人先嗑嗑瓜子,喝茶解渴。
未时过半,景天换了一身大红喜袍,将发束于头顶,整个人容光焕发。
跨出房门,院里的众人便看过来。
只见景天一身大红,身姿挺拔如竹,神态气韵不俗,朗目星辉,好一个英俊男子!
众人心中哗然,模样与记忆中的李二狗一般无二,却好似从未如此耀眼。
这人有了神智,就多了灵动,一眼看去,不可同日而语。
王氏拿一朵红布皱成的花,递到景天胸前。
“拿上这个。”
一行递大红花给景天,一行上下打量,心里的满意溢于言表。
这是她的儿子,一表人才心灵通透的儿子。
为了赶在吉时之前将半夏迎过来拜堂,景天一行人浩浩荡荡朝里长家去。
接近瞧好的吉时,李氏几人已经给半夏盖上红盖头,搀扶着站在院里,等候新郎官前来迎娶。
景天赶到里长家的大门外,就看到门内满身艳红的半夏,被两人搀扶着,站得笔直。
胸中感激之情满溢,感谢上苍让他来到这个时空,感谢来此第一眼就看到半夏,感谢半夏一路陪伴,感谢他能与半夏终成眷属。
抬腿跨进正门,与半夏对面而立,将手里大红花一头的红布递过去。
半夏能感觉到眼前暗了下来,大约是景天到了身前,挡住门外透进来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