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把李湘棉放在这里的画像给半夏看。
半夏看过之后也有些犹豫,这画像栩栩如生,着色繁多,把李湘棉各种细节都描绘得很到位。
景天却伸手接过画像,“这活我们接下了。”
他看到本子上写着这幅画的佣金,除去成本,足足十二两银。
绣娘能从中抽三成,半夏绣完这幅画,就能到手三两又六钱银子。
绣娘算是镇子上很富有的职业,一人的收入比全家都多。
旁边刺绣的两位绣娘闻言,手里顿了顿,抬眼看向半夏二人。
半夏能听到年长的绣娘“嘁”了一声。
显然对半夏接这份活嗤之以鼻,贪心不足蛇吞象。
月娘无奈的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年长的绣娘眼睛不行了,绣出来的东西瑕疵很大,却不愿意就这样放下这个肥差。
拉拢新绣娘的行为,让老绣娘感受到威胁,又不能对东家表现不满,只能看半夏不顺眼。
半夏看向景天,她对自己刺绣的手艺很了解,自由发挥还不错,但不一定能一分不差的把这画像搬到布上。
这不是儿戏,若买家不满意,她就要赔偿至少十五两的银子,她赔不起。
景天轻握半夏的手,凑到耳边低语,“火中取栗,你放心接,我会帮你。”
他知道十字绣这种东西,他会把整幅画都搬到布上。
手残党福音,现代对刺绣一窍不通的人,凭借坐标都可以绣出精妙的绣品。
以半夏的才能,定是很轻松就能把整幅画一分不差的绣出来。
半夏打心底信得过景天,就点头道:“这活我们接。”
景天道:“但得把所有用的上的丝线颜色备齐,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是自然。”月娘满口应下,不是她说笑,她这金线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配色一样不少。
当即推出一大排的丝线,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半夏和景天月娘三人,手里拿着画像,凑在丝线旁边对比,把所有画像上的颜色找齐。
找齐丝线,月娘给半夏拿了与画像同等大小的布料做底,结了收鞋子荷包的银钱,把二人送出门去。
成不成就看半夏接的第一单活,反正她有契约在手,怎么着她都不亏。
出了金线坊,半夏忍不住问景天,“方才你说帮我,如何帮?虽然你念书作画很有天赋,但这刺绣……”
半夏话没说完,这些天相处下来,无论怎么看,景天对刺绣都是一窍不通的。
景天挑眉,“你让我说,我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明白,你只管收好画像丝线,回家再说。”
“也行……”半夏很是好奇,无奈景天卖起了关子。
两人往粮油铺走,采购一些做点心能用上的材料。
半夏准备回去与翠枝着手这件事。
刚进到粮油铺,就遇上一个熟人。
半夏和景天在人群中都十分惹眼,老包付了钱转过身,一眼看到进门的男女。
满面笑容迎上去,“李小哥,又和媳妇来赶集呐?今天有没有什么好货要给我?”
景天笑道:“抱歉包老哥,我已经好些天没有抓到野物,暂时可能没有货给你。”
他把山上的绳子收了回来,恰逢春耕农忙,还来不及往更深的山林布置陷阱。
老包笑着摇头,“无妨,我最近收到的活物比以前多得多,你家是清水沟的吧,是不是清水沟的野物都好抓?”
这话让半夏皱起眉头,“此话何意?除了我们二人,还有其他清水沟的人向你兜售活物不成?”
“有个妇人,你们没有货的时候,她卖给我好些个。”
老包没觉得有何不妥,山上的野物是无主的,你抓得,别人自然也抓得。
“那个妇人长成什么模样?”景天想起,连续很多天,陷阱被触发过却没有困住任何动物。
老包思索片刻,道:“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身高六尺上下,干精骨瘦这么一个人,耳门下两寸处有一颗痦子。”
景天与半夏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谱。
老包看着二人眉来眼去,一时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你们忙,老哥我还有事先走,有好货记得卖给我,我就在老地方。”
“自然,包老哥你慢走。”
告别老包,半夏跟伙计报了所需的东西。
伙计打包的间隙,半夏对景天道:“我们要不要与她对质?”
虽山上的野物是无主之物,但景天的陷阱困住那便是景天所有。
旁人偷偷摸摸去取了来,还拿到街上换钱。
不问自取是为贼。
景天摇头,“没有当场看到她,贸然去质问只怕会惹得一身腥,还有损和气,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
“和气?”半夏轻笑了一声,“若是她看重和气,又怎会偷偷摸摸做出这样的事?若你看重和气,她只会得寸进尺,这和气,不要也罢。”
“那你说该如何?”景天饶有兴趣看着眼前气场突变的小女子。
半夏闻言,道:“和气可以有,前提是相互的,容忍不代表没有底线,较真来说我俩都不算纯正的李家人,我们把这事告诉娘吧。”
景天接下伙计递过来的东西,半夏付钱之后两人出了粮油铺。
对半夏的想法,景天表示赞同,“这样倒是可行,让娘决定要不要这个和气。”
半夏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你这简陋的陷阱已经不是你独有的技巧,而且开春后山上不缺吃的,可能日后不是那么容易抓到野物了。”
“没事,我有力气,养活你我不成问题,我还能给你的绣活和点心打打下手。”
景天看得很开,那陷阱最初也不过是试上一试,没抱什么希望。
结果还让他换得了几个钱,买笔墨纸张和蜡烛。
投机取巧本就不是长久之道,能时不时捕上一只也算额外收入。
景天又到墨染阁买了些墨和纸张,顺便买几本空白的蓝皮装订本。
市面上流通的四书五经,都是手抄而成,没有污迹,没有错乱是为上乘。
景天在抄了近十万字之后,字体有很大的长进,准备仔细抄写几本,拿去换他缺了的那几本书。
同时还能刷熟练度。
到家后半夏把野物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一下。
王氏对赵氏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左右半夏说得在理,这样的和气,到底要来作甚?
便领着半夏和翠枝,去大伯家讨说法。
王氏去讨说法倒也没有一上去就咄咄逼人,语气平和的问赵氏,为何不告诉他们一声,就把景天陷阱困住的野物拿走换钱。
赵氏反而恶人先告状,抵死不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那些野鸡了?就敢红口白牙的来污蔑我?”
大伯家其他人没有吭声,赵氏指着他们,道:“问问他们,我们家什么时候拿你们的野鸡了?当着半夏翠枝这些小辈的面儿,桂花你拿得出证据再说,不然莫要坏了德行,带坏媳妇!”
大伯家其他人一阵附和,谁也没拿。
半夏没有上前,而是转到一边,蹲在李大牛七岁的儿子跟前,拿出一个糖人儿,“大河,你说,说老实话,这个糖人就给你。”
这糖人是半夏在回转的路上顺手买的,当时景天还以为半夏喜好甜食,毕竟家里也没有小孩。
大河看着糖人吞了吞口水,却没有开口。
奶奶说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说这件事。
半夏也不急,慢悠悠道:“看样子,这糖我只能自己吃了。”
说着咬了一小口,作思索状,“嗯,很甜,不如我拿去给栓子,栓子一定会说实话。”
半夏作势要走,大河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拽住半夏的裙角,“我,我可以先吃一小口吗?”
“可以。”半夏没有拒绝,掰一小块塞进小孩的嘴里。
深山沟的孩童,很少有零嘴解馋,而馋嘴是越勾越馋,根本不存在吃一小点就解馋这种事。
大河吧唧一下嘴,直勾勾看着半夏手里的糖人。
对峙的两波人注意到这边,赵氏一下就咋呼开了,“半夏你在对我们家大河做什么?”
一个箭步过来,把半夏推开老远,“怎么的?我说桂花,你家儿媳是不会生蛋的鸡,就来嚯嚯我家孙儿是吧?”
被赵氏戳到痛处,一旁的翠枝脸色一白。
半夏站稳脚步,冷下脸来,“大伯母,尊称你一声伯母,只是因为你名义上是长辈。而你,实则没有任何长辈的样,手脚不净,口无遮拦,贪图小利,带坏家风!”
“所谓娶妻娶德,敢问大伯母有何拿得出手的‘德’?敢问大伯,您自认在这清水沟有几分人缘?又有几分是因为大伯母?贪图这蝇头小利,可否让您家财万贯?”
半夏一改温软常态,步步紧逼,“败坏了德行,只能祸遗三代,我们今日上门,不要你们归还银钱,只是表明立场,从今往后,我们家的便宜,你们占不得。”
大伯一家被半夏数落得脸热,却哑口无言。
就连王氏和翠枝,也都愣在当场。
他们常年在这深山沟挣扎,不管蝇头小利还是大利,都是利。
压根没有接触过半夏说的这些大道理,什么娶妻娶德,能娶上一房媳妇就已经谢天谢地。
赵氏词穷,却依然跳脚,“能耐啊!桂花你花钱买个破烂货,还敢编排起我来了?我今天要是不教训她一下,还有没有长辈的样!”
说着,赵氏扬手就要打半夏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