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章锒铛入狱, 华元帝严令禁止任何人探视,严加看守直到押送出城, 以防徐千章垂死还给他捅一堆篓子。
徐千章坐在稻草上闭目养神,脑中来回翻腾这一生的起落。
坐了半日, 猛的睁开眼睛, “李全!”
他曾告诫黎疏不要看轻对手,而他恰好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没有看轻李全, 也没有看重。
以至于如今身陷囹圄才理清楚谁是始作俑者, 最终连个探监的人也无。
家财尽失, 党羽心散, 心中长恨难消, 却已无力回天。
徐后事发第三日, 徐千章被狱卒发现自尽于天牢, 未留下只字半语,历经两朝的内阁辅臣, 就此与世长辞。
景天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休沐在家, 陪半夏牵小玉白走路。
半夏将小玉白塞到乳娘手中,道:“今日走得差不多了,你且带少爷下去, 填饱肚子后哄他睡一会。”
“知道了郡主。”乳娘识趣的抱小玉白退下, 小玉白也不哭不忙, 乖乖伏在乳娘肩头。
看乳娘走远, 景天拉了半夏一下,揽坐在腿上,“没想到徐千章竟然会自寻短见。”
半夏道:“其实也不难理解,徐千章年纪大了,讲究落叶归根,不想死在他乡,这一辈子都活得高高在上,接受不了沦为阶下囚还要被发配边疆,如今只有寻死才能摆脱这些耻辱。”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景天望着湛蓝的天,抱着半夏的手紧了紧。
他初衷是为小圆报仇雪恨,却没有设计徐千章和黎疏去死,因为对二人来说,眼睁睁看着权利从手中溜走,比直接死去来得痛苦千万倍。
让他们活着,有意识有思维,但是过得穷困潦倒与前半生天差地远,才是最严厉的惩罚。
但是徐千章的自尊太强了些,至少比景天预测的要强,未收下这惩罚便选择自我了断。
“不说徐家了,说多了糟心。”
“嗯。”半夏颔首,道:“来说说咱家的生意,我已经有二十支完整的车队,往返全国各地,流通全国的商品。”
“本来我想下一次竞争皇商,但你是翰林学士,不知道会不会需要避嫌,所以机会不大。”
景天心中惊讶,他这段时间忙于朝政,倒是没有关注家中生意,没想到半夏动作挺迅速,离构建一个网已经不差多少了。
“不要去做皇商,历代皇商都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咱们就维持现状,不牵扯进去比较好。”
半夏沉吟一瞬,道:“我只是觉得皇商特权更多一些,更加方便行事,钱也更好赚。不过我们都已经用一成收入换得通行全国的特权了,将就吧,毕竟有太多贪心不足而自取灭亡的例子,听你的适可而止。”
景天满意道:“这才是我家娘子,长得漂亮贤良淑德手腕扎实还懂得取舍。”
“油嘴滑舌!”半夏斜了景天一眼,又道:“十一殿下那边呢,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景天想了想,道:“如今十一殿下每日都往陛下跟前跑,人生得讨喜嘴又甜,十分讨陛下欢心。”
“当下十一殿下应该是陛下最喜欢皇子,可惜华元帝治国理念比较冷硬,他大概会希望一个比较无情和理智的人继承皇位。”
“但是如果另外三个皇子其中一个继位,十一殿下就得不到保障,陛下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小十一在他死后过得凄惨。”
半夏眉间微皱,“这么一说,陛下如今倒是真的有所改变,据说陛下对待儿子的态度很是凉薄。陛下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设法让十一殿下显露一下才能,当十一殿下讨陛下欢心和才能并重,陛下就不会觉得为难。”
“十一殿下是不是有陛下看重的才能不重要,我相信你能让陛下看到你想让他看到的。”
半夏的想法与华元帝相差甚远,她不喜欢冷心冷清的残忍之人,而是看重黎洛的仁慈与善念,看重黎洛从一开始就是景天在教导。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景天教导出来的国君,不会比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差,按景天的理念治国,定能让黎国走向繁华盛世。
听半夏的计策,景天好笑道:“十一殿下年龄还小,但他学习很快,慢慢的会变成很有才干的人,只是目前十一殿下还未能接触到政事,我们二人想到一处去了,我正在想办法。”
景天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让黎洛在华元帝处理政事时去寻华元帝,而后借机发表对当下政事的看法,以达到展露头角的目的。
这日景天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给华元帝送边疆和平洲的奏折。
通知了黎洛,让其去御书房找一下华元帝,他会设法让黎洛有机会开口。
黎洛从不怀疑景天的计划,掐着时间赶到御书房门外。
“陛下,十一殿下求见。”
华元帝刚接过景天递交的奏折,手顿了一下,“领他去偏殿等候。”
景天道:“陛下,十一殿下快十岁了,大可以让他进来,慢慢接触一些政事,同时陛下享有亲子时光,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华元帝想了想,道:“让十一进来。”
虽然华元帝对一个才听课一年有余的九岁孩童并没有什么太大期望,但是让黎洛接触一下正好,免得太过天真。
晟妃一直没什么存在感,黎洛也等同于透明,相比别的皇子年龄太小,华元帝一度忘记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如今映入眼帘,倒是比别的皇子都招人喜欢。
不怪华元帝忘记这么个儿子,徐空思当皇后执掌后宫,晟妃没有家族支撑又想安稳过活,自然不会让黎洛引起华元帝的注意,因为徐空思不允许。
黎洛经宫人引路,来到堂中,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十一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黎洛起身后,叫了景天一声,“老师。”
景天躬身回礼,“见过殿下。”
黎洛点点头,坐到宫人拿过来的椅子上。
看黎洛小大人一般的做派,景天暗自赞许。
黎洛进门先对华元帝行跪拜礼,而后没忘记他这个老师,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失去尊师重道的礼数也没有丢皇家的威严。
“微臣告退,就不打扰陛下批阅奏章了。”
华元帝首肯后,景天转身离开御书房,剩下的就看黎洛随机应变。
今日递上去的奏折,是景天精挑细选的,有关平洲水患和边境游牧民族的蠢动。
已经给黎洛讲过对策,包括平洲地势人文,戎人的优点缺点,以及黎国的现状优势劣势。
景天让黎洛根据已知条件列举可行方案,再给黎洛分析这些方案的利害,同时也讲过华元帝的喜恶。
景天相信黎洛,利用学到的知识,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也能迎合华元帝的喜好,避免触碰华元帝的雷区。
第二日朝堂之上,华元帝将这些问题抛给大臣,得到的见解与黎洛相差不多,解决之法却不如黎洛给的合他心意。
关于戎人,或派兵增援或派人和谈,或是先礼后兵,为此朝中大臣还争论了一番。
而关于水患,只想着开仓放粮赈灾。
最后华元帝一锤定音,采纳黎洛的方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铁血手段镇压骚扰边境的戎人,抢夺其血统优良的马匹,为黎国培育健硕的宝马,训练骁勇善战的骑兵。
当日后戎人的优势逐渐被大黎抹平,便可直接讨伐,将辽阔的草原纳入黎国版图。
水患的解决方案,依然是开仓放粮,但方法不同,差人去监督疏通河道,将河水引向时不时就闹旱灾的邻州。
不用抓壮丁的方式,而是让灾民用劳动换钱粮,有报酬的参与家乡建设。
到时灾民不会饿死,河道也成功疏通,不用额外付工钱,还不会因为繁重的徭役引起民愤。
疏通的河道永久受益,日后只需例行维护,一下解决两州灾难。
大臣们默不作声,心里把华元帝数落一遍,既然自己都已经想好了两全的解决之法,为何还要来朝堂上寻他们开心?
华元帝则只是想看看,朝中大臣满堂,有没有人能提出一些更加有利的方案。
事实证明,黎洛这些年虽然没有被指派老师教导,但读的书不少,知己知彼,能客观分析敌我优劣,而且还有远见。
听到这个消息,景天给黎洛讲课时,大大的夸奖黎洛一顿,换来一双亮晶晶带着崇拜的眼睛。
“全靠老师教导有方,否则我的想法也之后局限眼前。”
景天摇头笑道:“还是因为殿下才思敏捷,臣不过是做分内之事。”
黎洛也不继续客套,心中自有定义,道:“自那次之后,父皇已经默许我进出御书房,还会主动问我的看法,这是一个好兆头。”
“所以臣讲课的侧重点已经从四书五经君子之道偏向时务策论,路都是走出来的,圣人训诫不代表一切,记住核心思想即可。”
景天也觉得这是好兆头,但好坏总是并存的,黎隽和其他两个皇子明显察觉到了来自黎洛的威胁,三人隐隐有结盟之势。
这一点景天有些担心,按照黎隽那个德行,再加上六皇子与七皇子,不知道会出什么恶毒的幺蛾子。
只有告诫黎洛,谨言慎行,不要让那三人任何一个抓住把柄,同时提防栽赃陷害。
景天欲方方面面都考虑一遍,事先把可以陷害的路子堵上,让其无处下手。
但俗话说圣人千虑必有一失,他并不是圣人,无法妄想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