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殿外骚乱,华元帝脸色一沉, 不知是谁这般大胆, 明目张胆在皇宫内打斗。
大皇子黎疏叫了旁边的宫禁统领, “朱统领, 这是怎么回事?”
朱统领躬身道:“卑职这就去查看。”
朱统领眉头紧皱,他统领宫禁亲军,这皇宫数年如一日的平静安宁, 却非要在今日所有皇室成员在场时出纰漏, 让他不好看。
待查清楚是谁疏忽弄出来的篓子,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朱统领还未走出乾元殿大门, 殿外的人已经打到了进来, 守门的宫禁侍卫倒进门内, 血溅三尺。
朱统领立刻拔剑, 带上殿内的几个侍卫迎了上去。
众人看过去,只见数队穿着皇城禁军制式铠甲的士兵, 正与宫禁亲军交战。
为首的人,是皇城禁军副统领秦书年。
华元帝怒火中烧,此时他和所有皇室成员都聚在乾元殿, 没带任何武器,又因为皇家子嗣滴血认亲的私密性, 乾元殿没有太多侍卫。
对于觊觎龙椅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费事就能将皇室一网打尽。
四皇子黎隽显然也看到了场中的秦书年, 心里一跳, 秦书年是他的舅舅。
秦书年从武多年,才混到皇城禁军副统领的位置,为何会不跟他打招呼就率兵攻入皇宫?
黎隽脑中思绪电光火石闪过,此时秦书年率领的皇城禁军占了优势,朱统领身上挂彩,几个宫禁侍卫也死的死伤的伤,眼看就要落败。
宫禁亲军从其他地方赶来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以他的战斗力,如果协助秦书年,也许能在别的亲军赶来前将华元帝和其他几个皇子拿下。
这样的话,皇位几乎成了囊中之物,省去后续冗长又没有定数的争斗,即刻就能登基。
秦书年看到殿中情形,打斗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因为殿中情形跟他收到的消息大相径庭。
今日恰逢皇城禁军统领有事出城,皇城禁军暂由秦书年这个副统领代管。
就在两刻之前,一个满身是伤断了一臂的宫禁领队扑到秦书年面前。
领队奄奄一息,说十二皇子滴血认亲,沈家趁着所有皇室成员聚集在乾元殿,联合宫禁副统领齐正修发动了兵变。
他丢了一条手臂才从皇宫里逃出来,向皇城禁军求救,事态紧急,晚一刻便天翻地覆。
秦书年当然立刻整队冲向皇宫,他对此事没有怀疑。
这么多年,沈家的野心旁人也许不知,但秦家都看在眼里。
宫禁亲军副统领齐正修是沈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侄子,这件事是在明面上的。
还是托齐正修的福,秦书年才得以当上皇城禁军副统领。
沈秦两家是死对头,这样的安排,华元帝才不担心皇城禁军和宫禁亲军同时被某一人收买。
无论哪一方有小动作,另一方都会死死盯着不让其得逞,华元帝当了得利的渔翁。
所以秦书年收到沈家联合齐正修兵变的消息,立刻带了数队禁军前来查看。
在宫门口遭到宫禁亲军阻拦,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进宫,哪怕他卸了盔甲兵器独身一人都不让进入。
这就坐实了那个断臂领队的求救,若不是宫中有鬼,为何敢明目张胆死活阻拦他进入?
秦书年便下令攻入皇宫救驾,一路都遭到宫禁侍卫的拼死拦截,好不容易来到乾元殿,齐正修却没在殿中。
而且,乾元殿中也没有多余的士兵,华元帝和一众皇子好端端的站在殿中。
秦书年此时反应过来,他只怕是中了沈家的奸计。
斩断那个领队的手臂,让其浑身是伤半死不活,舍弃这一路上数十宫禁侍卫的性命,就为了骗他上钩,狠毒如斯!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若他放下兵器跟华元帝解释,只怕华元帝也不会相信。
况且,沈家一定留了后手,会将他的所有辩驳都打回来。
秦书年和黎隽思绪飞速运转,闪过诸多念头也不过一瞬时间,大皇子黎疏已经上前,在地上捡了一把刀,准备对战秦书年。
六皇子七皇子紧随其后,黎隽不能落后,一步步走过去,每近一步压力就重一分。
是选择支援秦书年直接夺下龙椅?还是选择站在秦书年的对立面,死死咬住事实,他对秦书年的行动一概不知?
黎隽本就是胆大之人,准备兵行险招,支援秦书年,干脆利落的夺取皇位。
秦书年看出黎隽的意图,顿时心急如焚。
他了解自己这个外甥,如果他是自己起兵攻进皇宫的,黎隽这个决定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但黎隽不知道他是中了沈家的计才冲进来的,齐正修一定带了够数的兵力,等待时机将他就地正法。
然后把罪名扣在秦家和黎隽头上,死无对证,加上沈家的部署,秦家将粉身碎骨。
如果此时黎隽插手帮他,就相当于主动将谋反的罪名坐实了。
眼看黎隽就要加入战团,秦书年心一横,避开朱统领的纠缠,手中长戟朝黎隽当头打过去。
黎隽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挥刀反击,目光与秦书年对上。
“秦副统领!你怎敢以下犯上!”
“四殿下,不如与我联手?”
“你作为我的亲舅,竟鼓动我行犯上作乱之事!”
二人不过对视一瞬,黎隽便了解秦书年的意思,二人顿时打得激烈,几乎招招致命。
华元帝见此情景,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一开始他以为是黎隽将滴血认亲的时间地点告诉了秦书年,与秦家里应外合夺取皇位。
但看此时的情形,秦书年和黎隽一言不合就相互往死里打,怎么看都不像是串通过。
秦书年与黎隽对战多个回合,秦书年不经意间给黎隽露了破绽,黎隽手中锋利的刀刃划破秦书年颈侧,滚烫的血液刹那喷洒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自古擒贼先擒王,秦书年倒地,场中战斗休止。
黎隽面无表情,冷眼看着秦书年跪倒在地,鲜红铺满脚下,直到秦书年没了气息。
转身走上台阶,面朝华元帝跪下,“父皇,儿臣已将反贼斩杀。”
齐正修此时才带着大队宫禁侍卫冲进乾元殿,眼前的情景出乎意料。
原本的计划是诓骗秦书年带兵进宫,他适时赶来拿下所有进宫的皇城禁军,假装意外将秦书年斩杀,计谋便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就是坐实,用这个罪名将秦家满门连带黎隽一起送下地狱。
但他们低估了黎隽和秦书年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齐正修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跪地请罪,“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华元帝摆手,“罢了,好在有惊无险,你且处理残局,传旨彻查秦书年此举为何。”
看向跪在地上如同修罗一般的黎隽,“起来吧,暂停止你的一切职权,配合彻查。”
“儿臣,遵旨。”
黎隽起身,眼神阴狠看了惠妃一眼,又对华元帝道:“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滴血认亲这事,还是要进行到底。”
惠妃暗自咬牙,如此竟然都没有将黎隽拉下马,黎隽连自己亲舅舅都杀,当真是恶毒!
华元帝点头,“嗯,没错,继续吧。”
耽搁这半晌,玉碗中的血液已经凝固,只得再取数滴,倒在张元手臂的骨头上。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那处,只见鲜红的血液慢慢浸透了骨头,殿中一片死寂。
惠妃本有恃无恐,见众人气氛不对,慌忙挤到跟前一看,脸色悠的一白。
“这不可能!你找的是谁的尸骨?这人肯定不是张元!”
大皇子黎疏剑眉一扬,“听惠妃娘娘的意思,除了张元,还有别的男人是您儿子的父亲不成?”
惠妃面色灰败,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十二殿下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当心陛下治你污蔑皇室之罪!”
华元帝脸色十分难看,原来他的妃子,不止跟一个男人有染。
“欺君当诛,侮辱皇族当株连九族,将沈辞和其孽种拿下,赐鸠酒,直系流放,财物充公。”
惠妃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手脚不听使唤,被人拖出去一段才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嚎。
“陛下!臣妾冤枉啊!看看小十二,看看朝儿,他与陛下多么相似!怎么可能是孽种!陛下!”
华元帝无动于衷,听着惠妃的哭嚎远去,整个人疲惫不堪,老态尽显,这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让他心力交瘁。
哪怕再多算计,也敌不过岁月与病魔。
华元帝一阵猛烈的咳嗽,皇后忙给他顺气。
太后长叹一口气,“思儿,扶陛下去休息,旁的事,就随他去吧。”
她已经六十有四,半截入土,开始担心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华元帝头发早就白了大半,都是因为算计太多,却不愿放手一刻。
华元帝回寝宫歇息,旨意传达下去,着手调查秦书年为何突然举兵攻入皇宫。
齐正修借故带人去永安侯府搜查,在永安侯府内搜到一件五爪金龙袍,当即呈了上去。
沈家被抄家时,一众人正在举行庆功宴,墙倒众人推,甚至没有人给沈家报信。
经过多年的渗透部署,沈家终于将秦家彻底拉下水。
黎隽主动提议滴血认亲,将皇室成员聚在乾元殿,当称天赐良机。
秦书年之所以会当上皇城禁军副统领,是沈家花钱与吏部官员沟通良久的结果。
而禁军统领之所以会在那天出城,也是沈家设计找事让他出去的。
齐正修再从永安侯府拿出龙袍,秦家已经彻底完了。
虽然四皇子黎隽当机立断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但没有秦家做后盾的黎隽,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完全可以日后再找机会拍死他。
所谓乐极生悲,沈万和沈老夫人等人还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喜悦中,就通通沦落为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