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负手立在亭中, 远远看着宫女领了黎洛过来。
黎洛身穿宝蓝锦衣,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静嫔把黎洛收拾得很整齐很正式。
到了不远处, 黎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穿着吩咐宫女在门前等候, 才独自走到景天跟前, 微微低首。
“见过老师。”
“十一殿下, 请坐。”景天摆手让黎洛坐在对面, 道:“昨日的功课可有做完?”
黎洛乖巧的点头,开始背昨日景天给他讲过的课, 背完还需要说其含义。
黎洛今年刚满八岁, 生得粉雕玉润,眉宇间与华元帝有些相似,也不难看出静嫔的样貌不差。
不可否认,什么东西都是小时候招人喜欢,看白白嫩嫩的小正太一本正经背书,景天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由自主想起自家儿子,日后他也会这样教小玉白念书。
小玉白越长越好看, 长相肯定不会在黎洛之下,又是一个萌萌的小奶包。
想着以后的光景, 景天唇角轻扬,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父爱?无论这是什么感觉, 在小玉白降生之前他都不曾体验过。
自小玉白出生, 这种体验日渐清晰, 好像还不错。
黎洛正襟危坐,余光却瞄到景天满面慈祥看着他微笑,顿时心中滋生一种莫名情绪,背起功课来好像更流畅了。
八岁的黎洛已经囫囵看完了论语,虽然不是很理解其中的意思,因为是静嫔让他看的,也没有跟他讲解。
景天便让他从头学起,连带释义一起,慢慢来。
景天每日布置的功课不多,都在一个八岁孩子的接受范围内,左右黎洛才八岁,还有很多年时间,去吸收生而为人该具备的知识。
除去必要的四书五经,景天时不时讲些他从小听的经典典故,避免课程枯燥。
每次黎洛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自豪总是油然而生,有人崇拜的感觉真好。
带黎洛复习完功课,再教了新的释义,让黎洛做笔记,带回去读熟记下,改日来听讲他要检查。
看着黎洛走远,景天理了理衣袖和下摆,慢慢悠悠踱步走出皇宫,坐着马车回家。
大部分官员都是以轿子代步,但轿子要人抬着,坐在轿子里景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索性坐马车来回。
虽然李家府邸离翰林院和皇宫不算特别远,但他就愿意坐马车。
回家换下常服,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小玉白。
奶娘带了小玉白在床上玩,孩子长得特别快,不过三四个月,已经长了很大一圈,白白净净的。
奶娘立刻起身见礼,“老爷,您回来了。”
“嗯。”景天颔首,坐到床边。
“玉白,到爹爹这儿来。”
奶娘笑道:“老爷,少爷还小,暂时听不懂呢。”
小玉白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景天,咯咯笑开了,好似已经听懂景天的话,挥舞着小短手往景天这边够,模样十分讨喜。
景天舒展眉眼,将小玉白抱到怀里,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
半夏踏进门,只看到景天小心翼翼抱着小玉白,父子二人皆笑逐颜开眉目如画。
奶娘一脸慈母笑,“郡主,老爷真是个好男人。”
半夏眼角一弯,“是吗?”
奶娘道:“是啊!咱们府上都说老爷对郡主情有独钟,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郡主,这晋安有谁不知道李翰林有情有义,府上连个通房都没有,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景天抱着小玉白起身,来到半夏跟前,“听到没有?你爹和你娘是模范夫妻。”
半夏好笑道:“就知道胡说,什么模范不模范的,旁人暗地里指不定在笑话我们呢,说你怕媳妇,说我是母老虎。”
景天摇头,“我一直都说,听媳妇的儿话并不是因为怕媳妇。”
半夏一呆,她好像没听景天说过这话。
“不是因为怕那是因为什么?”她以为自己还是有那么些威慑力的。
景天笑得像只狐狸,凑到半夏耳边,低沉低沉悦耳的声音震荡耳膜,“因为爱啊……傻瓜,你这么绵软娇小,我怎么可能会怕你。”
半夏不禁脸热,分明已经是老夫老妻,孩子都快要会跑了,早过了怦然心动的年华。
但面对景天,胸中时不时还会有悸动。
“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你!”
景天低头看了看臂弯上一脸无辜的小玉白,剑眉一挑,“他才多大,听不懂的。”
奶娘默默低着头,心里止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少爷确实听不懂,但她听得懂啊!
半夏放弃挣扎,在景天面前,她好像从来没有赢过,总感觉十张嘴也说不过景天。
景天将小玉白递给奶娘,道:“你带少爷出去透透风。”
“是,老爷。”奶娘接过小玉白,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半夏想起正事,道:“我最近在收集有关沈家的消息,寻思着总会有薄弱之处,收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真正有用的消息。”
景天拉半夏坐到腿上,道:“嗯?你跟我说说,都收集了些什么消息?”
半夏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顺势坐下,将她打听到的消息说给景天。
沈家祖宅不在晋安,但也不远,坐落晋安隔壁的晋阳城,李林的车队就是在晋阳与晋安的交界处遇袭的。
如今家主叫沈万,是沈老夫人唯一的嫡子,其余还有数个庶子,父辈的各个分支,几乎遍布大半个雍州,生意涉及大半个黎国。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就不必多说。
沈家老二隔不久就会来晋安应酬,约人去过小圆手里的飘香楼,还有一些人跟楼里姑娘吹牛说漏嘴的。
这些零碎信息整理起来,半夏得到一个大致的情况。
沈老二虽然被委以重任,但对沈万颇有微词,还见不得其他几个庶兄弟。
官场上有不少官员跟沈家走得很近,官职都不算低,工部尚书和六部其中几个侍郎都在其列。
沈家是好几届皇商,自古皇商与皇室交往密切,牵扯也较多,财富底蕴强大,对皇室影响不小。
华元帝虽然纳了沈家的女子进后宫,沈辞这么多年却一直不瘟不火,到现在才生下皇子,熬得妃位。
不仅如此,华元帝还有意抑制沈家的人官居高位,毕竟沈家财大气粗,再有高官加持只怕不容易控制。
沈家也不急功近利,顺应华元帝的意思,免得重蹈覆辙,很多皇商的下场都算不上好。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结交外姓的官员,这是华元帝无法控制的一部分。
另外,沈家与晋安的永安侯秦家不对付。
永安侯的姐姐在后宫为妃,而且生下华元帝第二个儿子,地位很高,被册封为昭贵妃,是一宫之主,仅次于皇后。
沈秦两家本来结了秦晋之好,沈万的嫡长女沈妤嫁给了永安侯世子。
两家联姻,是为了共同扶持四皇子,一家有财,一家有人,双剑合璧本该天下无敌。
但是,宫里的沈辞在产下十二皇子之前有过一次身孕,跟昭贵妃待过半天之后便流产了。
沈家觉得沈辞之所以会流产,是秦家支使昭贵妃下的手。
因为,如果沈辞没有生下皇子,只是秦家的昭贵妃有四皇子,因联姻这层关系,沈家就必须全力扶持四皇子。
秦家担心沈辞怀的是皇子,日后沈家自己有主,对四皇子不尽心。
动机和机会都有,沈家几乎认定了这件事,但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昭贵妃做的,华元帝无法判决,此事不了了之。
沈家老夫人以永安侯世子宠妾灭妻,沈家是商户秦家就不把沈家放在眼里为理由,强硬将沈妤跟永安侯世子和离。
自此沈秦两家结下梁子,如今惠妃沈辞生下了十二皇子,两家的局势更是势同水火,再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半夏收集到的这些信息虽然比较详细,但好像没什么大用,大家族人脉广实属正常,有些龃龉也在情理之中。
景天默默听着半夏讲述,顿了片刻才道:“倒也不是没用,除了沈老二与沈万不和这件事我不知道,其他的事我也已经打听到,今日正准备与你说,我们还是可以借刀杀人。”
至于秦家有没有支使昭贵妃设计惠妃流产,景天觉得应该去问问华元帝。
若说华元帝会为了皇权而抹杀自己的亲生骨肉,景天一点都不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皇室的人都这么能下狠手,为了龙椅手足相残的事简直不胜枚举。
半夏听了景天的话,道:“我也想过借刀杀人,但秦家肯定很早就看沈家不顺眼了,要是这把刀能杀沈家,在惠妃生下十二皇子时就应该下手,而不是相互磋磨这么许久。”
“因为上次惠妃流产的事,沈家对秦家有了很深的防备,秦家要动手,只怕不容易。”
“我还想过离间计,挑拨沈老二从内部瓦解沈家,可惜沈老二只是对沈万不满而已,我没有足够的能力让沈老二与沈万对着干,也没有机会切入。”
“沈老二不是一个没长脑子的人,不可能因为对家主不满就毁自己根基,感受到外部压力定会一致对外,贸然出手我讨不着好。”
景天笑了笑,道:“这把刀只是有点钝罢了,待我给它送块磨刀石,让刀刃锋利一些,再去试试能不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