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猝不及防的, 她的父亲平反,自己的身份就要昭告天下了。
景天见半夏愣神,轻轻推了推半夏,满面温润笑容, 如三月春风, “快上前听封领旨。”
虽然震惊, 但在这百官宴席上, 江山之主还坐在上首, 容不得她怠慢。
迅速整理思绪,在百官及家眷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一级丹墀上,双膝跪地。
华元帝第一次见到李全放在心尖尖上的妻子,不禁多瞧了几眼。
肤如凝脂艳若桃李, 素腰一束身姿窈窕, 顾盼之间美目清光流转, 实乃佳人。
如此美人, 怪不得李全对这个妻子很是上心,甘愿为一人折腰。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翰林院学士李全之妻陈半夏,是忠良南阳王凤凌之后, 现南阳王凤凌沉冤得雪, 故, 归还陈半夏郡王之女的县主身份, 恢复本名凤尺素,父辈夫家平叛居功至伟,加封郡主,御赐封号凤阳,为凤阳郡主!”
“臣女领旨。”
半夏双手接过册封圣旨,起身面对众人,不急不躁,缓缓走下台阶。
宴会众人皆一睹风华,不愧是南阳王的女儿,天生带有不凡气韵。
目送半夏回到景天身侧站定,宴会席间泛起窃窃私语,议论着半夏的身世。
不知谁人说起,李全的妻子幼时沦落成乞丐,后是奴籍婢女,再来是一个商人,最后,南阳王平反,御赐封号加封为凤阳郡主。
众人不禁唏嘘,凤阳郡主福泽不浅,从反臣遗孤沦落成乞丐,最后竟能够平反成为郡主。
半夏拿着圣旨回到景天身边,问道:“景郎,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吗?为何不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不是?”
景天笑了笑,道:“傻瓜,我说过会把你该得的东西拿回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
“再说,你不需要准备任何事,只需要上前听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就是。”
半夏忍不住嗔了景天一眼,“当真是好大的惊喜,没想到,我们能一路走到这里,可惜你没有受到褒奖。”
“老实说,南阳王平反昭告天下和我的封号诏书,跟你是平叛首要功臣却没得任何封赏有没有关系?”
景天这次没有对半夏隐瞒,道:“我用平叛之功,换取南阳王举国正名,换你回归凤姓。”
半夏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傻子?这个交易怎么看都不划算。”
“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多年,无论天下人怎么看待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史册更正已经足够了。”
“而我,是不是郡主又何妨?不过是每年得八百石俸禄,多了一个虚衔而已,你居然用这么大的功劳换取一堆鸡肋?”
越说,半夏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景天为何突然变得不懂衡量?
按照她这么些年对景天了解,景天应该物尽其用往上爬才是,而不是换一些无大用的东西。
景天伸手捏了捏半夏的脸颊,笑道:“我也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你我,就让皇帝把我当做一个心软的傻子,过不了美人关。”
景天话说到这里,半夏有些了然,这就是景天之前所说的,一直迎合华元帝的喜好,成为华元帝手中的利刃,却又让华元帝感觉不到威胁,这就是长存之道。
景天这一步棋,换回南阳王一族的名誉,还让华元帝对景天放松警惕,心生好感。
毕竟一个会为反臣幼童求情,又会为了自己美丽的妻子正名而放弃加官进爵的机会,怎么看都不是枭雄之才,又何须花精力心存芥蒂?
景天步伐走得急,就算要加官进爵,当下也不是时机。
这么一想,半夏心里便宽了一些,她终究是商人本性难改,无论什么事,都想尽量利益最大化。
嘉奖功臣酒过三巡,宴会接近尾声,华元帝先行离场。
陈君然见状,跟随众臣跪拜送华元帝出门,立刻快步跟了出去。
“陛下!陛下请留步!”
华元帝听到陈君然的声音,抬手示意步撵停下。
“你有何事?”
陈君然行了跪拜大礼,双手给华元帝呈上一物。
“微臣一直在等面圣的机会,斗胆将这名单亲手交给陛下。”
华元帝让身侧太监去取陈君然手中的纸张,道:“这是什么名单?”
陈君然口吻笃定,“启禀陛下,这是微臣在反贼宁肇手下任职时,偶然得见宁肇一本流水名册,偷偷将其上名单誊抄下来,可惜当时限制颇多,只能抄下当先一人的细节。”
“因此人乃朝中高官,微臣不敢贸然交与其他人,只得斗胆冒犯,请陛下亲自定夺。”
闻言,华元帝面色微沉,既然这人官职高到让陈君然如此忌惮,权利肯定不会在六部尚书之下,甚至有可能是阁臣。
当下接过陈君然递来的纸张,打开一看。
纸上面赫然写着许韬的名字,名字下面写的是宁肇给许韬的好处以及日期,有理有据。
华元帝看向陈君然,“那本名册现在何处?”
陈君然眉头紧皱,道:“说来惭愧,微臣与护国将军搜遍整个宁王府和柳振宁家,都没能找到那本名册,只有书房盆中一撮黑灰。”
华元帝顿了顿,“你做得不错,退下吧。”
“是,微臣恭送陛下。”
陈君然伏在路边,等华元帝的步撵远去,才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锦衣。
这下,景天交给他的最后一件事也了了,可以安心回到廊州做知府。
在来今日宴会之前,景天专门差了府上丫头给他置办衣裳,临出门递给他一张纸条,让他借机把纸条递给华元帝,并且说方才那套说辞。
陈君然打开纸条看过,字迹与他的别无二致,若不是清晰记得自己没写过这张纸条,他都这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所写。
不用想也知道,这纸条内容是景天从那本册子上搬下来的,顺便临摹了他的笔迹,方才那套说辞才说得通。
不管接触多少次,景天都能让陈君然再吃一惊,陈君然开始相信村长的说法,景天可能是被文曲星附了体。
这一张薄薄的纸条,加之模棱两可的说辞,足以把许韬彻底拉入深渊。
陈君然不知景天针对许韬有什么用意,但他选择效忠,景天一般不会无的放矢,景天位置高了对他同样有不少好处。
半夏看到陈君然的行迹,之前也看到过景天誊抄名册内容,知道陈君然追出去所为何事,只是心中还有些疑惑。
回家后才将疑问说出来,“景郎,许韬不会将你说出去,本已尘埃落定,为何还要将许韬拉下马?不如直接威胁于他,让他为你所用,否则就把他的名字说出去。”
景天一摊手,道:“许韬知道我曾上过宁肇的名册,就算能威胁他一时,留下终究是个隐患,而且内阁局势固定,我想搅乱它,内阁缺了一个阁臣,翰林院内诸人一定会对那个阁臣的位置虎视眈眈,就是不知谁会有机会成为内阁大学士。”
见景天有自己的打算,半夏便不再纠缠此事,许韬确实是个隐患,还是永远根除比较稳妥。
宴会过后,南阳王平反的诏书已下,举国上下陆续贴出告示,为南阳王正名。
半夏凤阳郡主的名头,也彻底在晋安流传开来。
而许韬,祸从天上来,他没得到任何风声,华元帝一道圣喻,家底被查封充公,他被革职入狱。
许韬以为是宁肇识破他的缓兵之计,将他供了出来。
审理时辩解,许韬就说宁肇已经疯了,纯粹是胡乱咬人,他是被宁肇诬陷的。
却被告知宁肇根本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关于他的字眼,他这个辩解属于不打自招。
许韬有些茫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宁肇没有将他供出来,柳振宁也无意拉他下水,那他为什么会入狱?
坐在牢房里,将宁肇的事件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灵光乍现,他忽略了一个人。
李全。
李全崭露头角后,宁肇给他书信说过,让他照顾一下李全,他就借故给李全送了礼示意。
除了宁肇和柳振宁之外,李全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
许韬不甘心,向上检举景天,又被告知景天也没有参与此事,一丝一毫都没有沾手。
许韬气急败坏,“你们这群蠢猪!”
哪个厉害角色是自己亲手办事的?不都是身居幕后运筹帷幄?
只可惜,无人理会他的咆哮,行刑当日,他就在宁肇的旁边。
只能庆幸,还好他没有牵连家人。
宁肇仰天狂笑,真是现世报,不管他挣扎或是不挣扎,李全都挥剑斩断他手中的稻草,让他沉入泥沼。
景天没有去观看行刑过程,他上辈子因为心脏不好,从来不看恐怖片,也对恐怖片没什么兴趣。
他只想确定,宁肇死了,宁肇全家都死了,半夏的大仇得报,这就够了。
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景天偏不信这个邪,他一次就把宁肇的所有希望斩尽杀绝,华元帝连宁肇的幼子都没放过,谁又能来找他报仇?
就算有人要报仇,也是找下达命令的华元帝寻仇,与他何干?
华元帝将景天当做手中的剑,景天亦是把华元帝当做手中剑,而且用起来挺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