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冷血无情镰刀索命
下雨了!
王生拖着自己有些瘦弱的身体,顶着风冒着雨将八十二口棺材全部埋葬。
老天似乎终于看到了这个十六岁少年的不幸,看到了王家坳的灾难,也哭泣着为这八十二个冤魂送终。
只是这雨,下得简直真不是时候。
这荒野像是被无数从天而降的悲伤捆绑住,而仿若要跟着荒野在瓢泼的大雨中一起窒息的还有王生,他那瘦弱的孤独的无助的身影。
南雨就站在一旁,就那样站着,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似乎同他一起感觉到了人生最大的苦难,那便是死别。这世上还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和亲人的死别呢?没有,根本没有。
王生在雨中孤独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南雨的心中,她虽然还未察觉,可终究会有所发现。
她站在父亲的身边,雨像泼水一般倾泻而下,可她的周身居然没有一丝雨落下。从南天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缕蒙蒙的光,像是一个大罩子,将父女二人笼罩住,免受这恼人的暴雨的侵袭。
这南天的功力已然如此深厚,居然单凭内力就可以使得雨滴落不到身上!
潇洒的中年大叔居然是武林中绝顶的高手。
就这浑厚的内力,能超过他的人,这江湖中简直少得可怜。
南雨就要过去帮王生,她那热心的性格使她见不得别人受苦难。
南天拉住了她。
南天知道,此时没有人能去帮他,也不该有人去帮他。有些事,注定要他自己承担,也只能他自己承担。
若王生知道南天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他是自己的人生知己。
这事他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哪怕是善意的。只能他独自来给自己的亲人盖棺,为他们填土。
雨越下越大,整个荒野都像是在雨水的冲洗下获得另一次生命,可那八十二口棺材里的八十二具尸体却不会重生过来,他们的冤魂也只会在这荒野上游荡。
王生已经虚脱了,比见到那血流成河的一晚更甚。他简直没有一丁点力气,等被南雨扶着再次躺在破木板上时,他奄奄一息,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可他没有继续躺下,反而挣扎着又一次坐了起来。
这间破旧的小木屋虽然遮挡住了部分暴雨,可由于太旧了,到处都在漏雨。还好,南天父女二人不在意这些,王生当然更不在意。
他现在急于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那身穿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的侩子手一步步靠近他的时候,王生失去了知觉。他也不知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虽然还在王家坳所在的荒野上,可王家坳已在火与血中消失于历史中。
再也没有王家坳了,王生也没家了。
王生在王家坳生活了十六年,度过了自己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本以为会在这里娶一个姑娘,侍奉在双亲身边过完一生,可现在,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一点点希望。
还有仇恨。
亲人的仇恨在此刻和寻找父母的希望同样重要。
王生又将询问的目光对准了立在他身前的这位阳光明媚的少女,从她的眼睛里他瞧见了让自己从无助变得平静的目光。
他终于在埋葬亲人和知道父母还有生还希望的片刻宁静中发现这位自称南雨的少女有多么美丽。
她的双眼闪动着星辰似的光泽,又像是精灵一般的迷人。她精致的小琼鼻在那双眸下更显得精致,就如同她时常微笑的嘴巴也似乎成了单独的有活力的魔音盒,直教人沦陷。
王生才十六岁,这真是青春的年纪,在家族遭逢巨变后,他在这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关爱。
这就使得在以后的岁月里,他终其一生的美德和思念都从这少女身上而来。所有的欢爱和痛苦也由她而来。
只是,这都是后续。
此刻他却仅仅是问她:“请问,能告诉你们救我时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可看到那黑衣人?”
南雨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她听王生这样问,却不忍再告诉他以免又引起这个少年心中的痛处。
南天却不这么想,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简直就已经忘记了他早先引起自己的不愉快,居然有刹那间想把他纳入门下的打算。
不说这少年的根骨如何,单凭能够控制自我情绪和刚才坚毅的性子都使他以后注定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物。
若他没有仇恨该多好。
南天注定不会收一个已经背负着仇恨的人,这少年不适合他,而他也不适合这少年。
他可以救他,但终究不能帮他。
但他还是将当时的情况告诉了少年,他先问道:“你可知道‘冷血无情镰刀索命‘这八个字?”
少年摇摇头,南天知道他肯定不知,对自家的闺女点点头便接着说:“这八个字是一个传说,就连我,这生平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他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片刻,他说道:“这八个字代表了一个门派。”
“门派?”王生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点波动。
“不错,是一个使得江湖中听到传说就会心中发寒的门派。
“这门派建立在什么地方,门派中有什么人江湖中一无所知。”南天看着外面的大雨,声音仿佛是穿透千百年时间的回忆,“武林中人只知道这个门派是多么和传说一样‘冷血无情‘。”
“既然只是个传说,而且也没有人见过传说,为什么会有人如此惧怕?”王生问道。
他终究不似普通人,在经历如此大的变故后心思还能如此缜密。
南天对他愈发赞赏,可心里也愈发无奈,他对不能收这个少年为徒有些气愤。
他的声音便出现了些许不耐烦:“哼,若那门派的人只有前些天在这里出现过一次的话,此刻我肯定不会如此说。不幸的是,早在三个月前,京南秦家被镰刀收割去了全族上下三千三百一十八口人命。鸡犬不留!”
“京南秦家!”王生这才惊呼。
京南秦家对于在这个荒坳中长大的王生来说虽然陌生,却也熟悉。更何况就连王生都知晓的秦家,那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想而知。
京南秦家,真是个巨无霸的家族,在江湖中的地位无比显赫。
江湖中比得上秦家的家族有,可是有秦家富有的简直一家也没有。京南秦家的巨富在整个西北数一数二,在整个江湖都赫赫有名。
可是如此巨富的有三千三百一十八口人的秦家居然被人灭了满门,这在江湖上引起的震动简直不能使人想象。
单单王生不知道,不是他不想知道,也不是这王家坳消息闭塞,而是这三个月他有事。
南天继续道:“京南秦家被灭族,出手的只有一个人。一个黑衣黑裤黑面具的拿着一柄大镰刀的矮子。”
王生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那个身影,如魂似鬼一般的侏儒身影。
是他!
这影子注定要成为他多年的梦魇噩梦。
“冷血无情镰刀索命终究不是传说,而是非常可怕的现实。”就连南天这武功绝顶高强的武林高手听说那惨案时也浑身发冷,“三千三百一十八条命在一夜间被屠戮了个干净。若不是冷血无情,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南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特别的愤怒,却仍旧有理智的分析:“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武功,或者他们的武功!”王生本就是个聪明的人。
南天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就连南雨也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生。
南天道:“没有他们,只有他,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死神派’出手的永远只有一个人,或者说只有一个死神使者。传说只有死神使者死亡,死神派才会有下一个使者出现。这世上绝不会同时有两个死神使者。”
“死神派?”这是南雨在发问。
“不错,冷血无情镰刀索命的便是江湖上传说的‘死神派‘。这个门派是地狱的行走,追命的亡魂,死神的使者。这个门派是死亡的代言人。”南天说出的这些话都会使人感受到无尽的寒意,九幽之下的魔鬼也好像从地下挣扎着爬出地面,附身到那个门派的人身上。
“那可有人知道‘死神使者‘为什么屠戮京南秦家,而又为何杀我王家满门?”王生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缓慢而咬牙切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仇恨。
南雨清丽的脸上满是关切,而南天摇摇头,说道:“富可敌国的秦家被灭后,家族财富却根本没有被动,这就说明那死神派根本不是为了财而杀人。虽说为钱杀人很正常,简直是江湖上的规律准则一般,但武林中人却都以为若死神派为钱杀人的话就不会是个传说了,也不会如传说那般可怕了!”
“我们王家坳也没钱,我们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王生总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刚才表现得坚韧,可每说到“王家坳”三个字时心情总不能抑制,简直像要癫狂一般。
南天道:“除了财,能让传说中的人出手的只有一样了,也应该只有一样!那就是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南雨问道。她虽跟在爹爹身边,可这些江湖隐秘她知道还真是不多。
“不错,独一无二的武功秘籍。”南天说道。
“王家坳不仅没有钱,而且也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武功秘籍,他为什么又..”王生又想起那鬼魂似的侏儒,不禁喃喃自语。
南天看了王生一眼,继续说道:“可是,江湖中众所周知,京南秦家虽然是大富豪家族,却也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秦家也只是一个富裕的商人家族而已,虽然会些粗鄙的功夫,但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功秘籍。”
他这话出口,破房间里的少男少女都是一愣,这么说来那死神派也不是为了武功秘籍,不是为了那什么独一无二的武功秘籍。
那究竟是什么才让那样庞大的秦家,那三千三百一十八人共赴黄泉?难道仅仅是因为所谓死神派的冷血无情吗?
王生不懂,他一点也不懂,王家坳的八十二个人也被那无情冷血的镰刀割去了性命,这究竟是为什么?
南天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虚弱苍白的少年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缘由是什么,缓缓道:“三个月前京南秦家的灭门惨案已经成了江湖中的第一大疑案,少林武当,剑宗刀域九重楼都已经派了人调查这件事。”
他终于将事情讲述到五天前的那个夜晚:“五天前我和雨儿路过此地,却万万想不到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南雨接上父亲的话,道:“我跟爹爹看到一个拿着一柄巨大镰刀的身材矮小的人朝你走去,爹爹大惊,便出手救下了你。”
南雨没有说当时她也被漫山的血给吓到了,被那些尸体给吓到了,她怕他难受。她总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那,那个家伙呢?”王生急急问道。
“我虽然想留下他,但终究还是让他逃了。他本就是个绝顶的高手,身手不比我差。”南天道。
虽然只有简单的几句,但王生肯定猜出当时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战斗,这场战斗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个或者他们三个知道有多么凶险。
高手过招肯定不是南天所说的“留”和“逃”那般简单,这救下王生姓名的战斗若真有人瞧见的话说不准会被描述成近年来最扣人心弦的战斗呢。
王生听南天这样说,却也知道他故意隐去其中激斗的凶险只是不想让他过分感激他。
南天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乐意出手便出手,可不想因为这事就让这少年涌泉相报劳什子救命之恩。
所以,他还开口道:“我这次也是偶尔路过,再者遇到我想要见识的那死神使者。不然,就是比这多死十倍、百倍的人我也根本不在意的。”
这虽是推脱之词,却有八分真。
“王姓小子,莫要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的屁话,我从来没想着救你的小命。”南天的话愈加不客气,只是他大概忘记先前还为王生没说道谢的话恼怒过呢。
“爹爹。”南雨忍不住埋怨:“少说几句吧。”
自家的爹爹什么都好,就这性子,着实像个小孩子。
王生却没有说话,挣扎着起身,一拜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