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剑一愣,摸摸下巴,“有吗?还好吧!”这两天睡得比平时都多,应该看上去还可以。
“怎么可能还好?你去镜子前瞧瞧,面黄肌瘦的,下巴都尖了。”李心霞脸一扳,很严肃地说道,“你现在是年轻,身体是扛得住,但不能肆意挥霍,有的事要有节制,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事业的。”
“妈!”康剑瞟了一眼正在把菜往桌上端的白雁,她似笑非笑,嘴角玩味地弯起。
“怎么了,妈妈不能说你了吗?妈妈这是为你好,别学你爸爸……”李心霞突然闭住嘴,“我们进房间说话吧!”
康剑抿了抿唇,把她抱回轮椅,推着进了客房。
在客房里整理行李的吴嫂“啪”一下关上了客房门。
白雁听着关门声,笑笑,用筷子把煮好的粽子一个个夹起来,放进盘子里凉着。
才打了一个照面,她就意识到李心霞不喜欢她。这种不喜欢,不是地位差异的不喜欢,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鄙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怨恨,像结仇几代,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能忍受。
在李心霞眼里,她连那只叫丽丽的狗都不如。
所以李心霞以生病为由,拒绝参加康剑与她的婚礼。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李心霞很疼康领导,康领导很孝敬李心霞,如果李心霞阻止康领导娶她,康领导一定不会违背李心霞的。
可是他们结婚了。
显然他们的婚姻得到了李心霞的默认。
那么疼爱康领导的李心霞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自己呢?成语里面不是有“爱屋及乌”这个词吗?俗语里不是有“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句话吗?她与康领导目前是一家子呀!
越分析越有趣了。
康领导心里面有伊美女,却硬娶她为妻,李心霞视她如眼中钉,却默认她做媳妇。
她该怎样评价这一家子呢,是赞美他们的宽广的胸怀,还是同情他们背后说不出口的无奈?
不过,李心霞这样的态度,在白雁的眼里,也只是一场毛毛雨。
对付高高在上的人,你就索性低到尘埃里,成了一粒沙,一根草。一粒沙,一根草,有什么好畏惧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反到站得高的人,不胜寒呀!
客房的门开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出来,像贵宾似的走进餐厅,使唤丫头白雁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这是什么?”李心霞捏着盘子里一个四角型的粽子,晃了晃,粽绳上面沾了油,有点滑,这只好象也扎得不紧,粽叶突然松开,粽子啪一下掉到了地板上。
白雁和颜悦色地上前说明:“你提起来时,它叫粽子,现在,它摔到地上,就成了糍粑。”
“这也叫粽子?喂小鸟呀!”吴嫂眼珠子一下睁大了,差点噎着自己,她返身进了厨房,拿出一个油纸袋,是她刚刚放进去的。“这才叫粽子呢!”
她从油纸袋里拿出六只偌大的和她体型极其相似的粽子放在桌上。
白雁点点头,她终于见识到康领导口中所谓的叶子包米饭是什么东东了。
“康剑,快坐下,我今天起早特地包的,你以前最爱吃了。”吴嫂笑眯眯的,又忙着进了厨房,端出一碟蒜泥,“沾着这个。”她把白雁包的那盘粽子推得远远的。
“唔……”很没骨气的丽丽公主从李心霞的腿上突地跳了下来,冲到地上的肉粽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小尾巴还摆呀摆的。
“丽丽,丽丽!”李心霞气得脸都涨红了。
白雁真是忍笑到内伤,她没事人似的坐下来,自成一国,挪过自已包的那盘粽子,悠然自然地泡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咬着。
康剑看了看她,在吴嫂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个粽子,解开,沾着蒜泥,吃一口粽子,看一眼白雁。
“这什么排骨,咋这么甜?”李心霞皱着眉头瞪着红烧排骨。
吴嫂完全是她铁杆粉丝,立马就把红烧排骨挪开了,“吃点醉虾吧!”
“我对虾过敏,你不记得了?”李心霞烦燥地说道。
醉虾也挪开了,豆腐鲫鱼汤太淡,勉强能吃的就是海蛰头,“醋放太多了。”李心霞只夹了几筷子。
还是吴嫂聪明,找了瓶辣酱,放进盘子里,拌了拌海蛰头,总算让李心霞把一碗饭给吃下去了。
但李心霞不喜欢的菜,吴嫂是坚决不碰,直推到白雁面前,康剑到是夹了几筷,可李心霞一直拉着他说事。
“剑剑,上次丛书记去北京办事,你大舅和他一块吃饭了,说起了你。听他话中的意思,城建市长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陆涤飞只会吃喝玩乐,不能做正事。”
“妈妈,你看错涤飞了,滨江的开发区在省里多出名呀,那一大摊子可是他创建起来的。”
“那是他底下有几个能人,他挂了个名,功劳给他抢去了。”
康剑笑笑,“妈妈,做领导的难道是要事事亲力亲为?会用人就行。”
“在我眼里,你可比他强多了。”
“可这事不是妈妈说了算。”康剑拍拍李心霞的手,“不要为我操心,到时人大会做出公正的选举。”
李心霞点点头,“你从小就没让妈妈操心过,就是这件事,妈妈觉得太委屈你了。”她一点也不掩饰,直直地看着白雁。
白雁喝茶、吃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很悠闲,很享受。
“领导,这只肉粽真好吃!你尝一下!”白雁又解开了一只粽子,精肉与大虾在米粒里闪着光泽,她咬了一口,满脸愉悦。她把咬了一口的粽子凑到康剑的嘴边,娇柔地笑着。
李心霞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神情好像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羞辱的样子。
康剑好不容易吞咽了一只大粽,满嘴蒜泥味,感觉很饱,可又觉着没吃到东西。李心霞其实不知,她是地道的北京人,后来又长期住在北京,而康剑到滨江呆了几年,两人的口味早就有了许多不同。康剑现在很习惯吃南方菜,醋醋甜甜的,再加上结婚后,白雁时不时地做出什么独具匠心的食物,他的胃口早被惯坏了。
康剑瞅着嘴巴前面的粽子,再看看白雁娇嗲的模样,低下头,咬了一口,哇,满嘴余香,这才是粽子的味,所有的味觉好像在一瞬间全被唤醒了。“好吃!”他情不自禁赞道。
“我就说好吃么!领导,来,这里有大虾,你咬,大口。”白雁像哄孩子似把筷子转了个圈。
“我自己来吧!”康剑察觉到李心霞指责的目光,接过白雁的筷子。
“领导,那是我的筷子。”白雁就当屋里没别的人,甜甜蜜蜜地撒着娇。“那你把你的筷子给我,我要吃点醉虾,领导,盘子挪一下,我不太好夹。”
李心霞和吴嫂对视一眼,脸都青了。
饭后,康剑又被李心霞叫到客房里谈话了。白雁扭扭脖子,放松筋骨,“吴嫂,你把锅碗洗好后,厨房里的地也要擦一下。”
吴嫂正准备去喂丽丽,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白雁微微一笑,“凭我是康剑的老婆,康云林的媳妇呀!难道我们家没给你钱吗?”
“你……”吴嫂气急败坏地跳着脚,“我……是来照顾心霞的,可不是来侍候你这个……杂种、破鞋的。”
白雁眯起了眼,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没有猜错,李心霞确实深度了解过她。“李女士不就是我家领导的妈妈吗?是不是你不想帮我家领导做事,还是你嫌工钱太低,我一会给我家领导说,加点给你就是。”她依然笑意盎然。“我刚才说的,你记下来了么?我先上去洗澡,一会上来,你把冰箱里哈蜜瓜洗了切好。”
吴嫂脸像充了血,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得直跳脚。
白雁哼着歌,心情很不错地上了楼。
不一会,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康剑冰着个脸,推开了卧室的门,“白雁,你怎么能那样和吴嫂讲话?”
“那要我怎么样和她讲话?”白雁抬起头,慢悠悠地问。
“你可以不喜欢她,但应给予她起码的尊重。”
“可是她不要我的尊重,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奴仆、一条摇尾巴的狗,我怎么能剥夺她这样的意愿呢?”
康剑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一愣。
白雁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要告状谁不会呀!“你知道她一进门喊我什么:康剑的那个女人,领导,难不成你还有这个女人?你说说,我到底是你的哪个女人呀?”
康剑难堪地红了脸,一进门来的气焰缓缓熄灭了。“吴嫂是我外婆老家那块的一个远房亲戚,辈份上是我妈妈的嫂子,男人死得早。我妈妈身体不好后,她就到我们家照顾我妈妈了,到现在二十几年了。她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可能有点不知轻重。”
哦,明白,吴嫂等于是康领导的第二个妈妈。
“我不计较她是说方言,还是书面语言,语气礼貌些总行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一晚上,她那样,真看不出来是和你妈妈那种气质高雅的夫人一起生活过的。要不是你说她文化底,我还以为她是故意来给我下马威,故意想羞辱我的呢!”
康剑突然错开了与白雁对视的目光,嘀咕了一句,“你想太多了。”说完,急匆匆地冲进了书房。
白雁扬起下巴,闭了闭眼,收拾衣服,刷牙、洗澡。天掉下来都不要管了,反正她是这里的外人。
洗好澡下楼,吴嫂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好了,不过,桌上没有水果。
自已动手,丰衣足食。白雁自己开了冰箱,拿出瓜,削皮、切块,捧着碟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