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纸玫瑰
5769700000037

第37章 该来的都已上路 1

康剑脸上僵硬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电视里在播《晚间新闻》,主播们神情严肃地说某省国民产值增幅多少,某地区粮食产量有望达到多少万吨,白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领导,我们讲话吧!”她推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康剑。

“说什么?”

“你明晚回家吃饭吗?”

“我……明晚和一个朋友有约。”康剑的眼神从屏幕上缓缓移向白雁。

“嗯。”白雁又打了个呵欠。

“你……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朋友?”康剑眉头不自觉地又皱起了。

“你能有什么样的朋友?陆涤飞?不然就是那个长这个主任,头发像地中海,肚子像山峰。”

“我就不能有异性朋友?”

“有,你那个圈子里,和你同一层次的,不是你阿姨,就是你大妈级的,一个个赛男人,巾帼不让须眉。”

康剑自信心大挫,“你就认为我身边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

“有又怎样?”白雁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枕在他的臂弯上,“网上都说嫁人要嫁公务员,公务员受压制多,环境相对良好,有学历,有理智,这样的婚姻给人一种安全感。你是公务员的领导,素质那就更更更高了,我相信领导,无条件的。而且我对自己也有信心呀,这世上,谁能代替我呢?我就是看中领导的人品,才嫁的,不然我才不要这样委屈。领导,其实,你才应多担心我,医院那是什么地方?俊男靓女,斯文儒雅,风度翩翩,有环境有时间发展绯闻的,可我心中有领导,那儿就是坛污水,我也会开出莲花来,呵呵,这是夸张,但是事实。”

康剑蓦地哆嗦了下,颈后根根寒毛倒立,好像在一个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射过来,透过他的衣衫,他的肌肤,直戳进他赤裸裸的灵魂。

“领导,很热吗?”白雁摸到他一手的汗渍。

“有……有一点。”

“领导,那你把空调打低点,我先睡了。”她揉着眼坐起身,吻吻康剑的脸腮,恍恍惚惚地往楼上走去。

“小心。”康剑小心地捞住差点撞到栏杆的她。“一级级的上,别急。”

他揽住她的腰。

“我家领导真好。”白雁闭上眼,把身体的力量依向他。

康剑嘴角抽搐个不停。

“领导,晚安。”在卧室门口,白雁挥了下手,关上门。

康剑盯着那密密严严的大门,咬了下嘴唇,突然想抽烟,他咚咚地又下了楼。

夜深人静,外面起了风,吹在身上有一丝凉意。他点着烟,猛吸了几口,想着躺在卧室里的老婆。明明精灵古怪的,为什么她从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质疑呢?

他曾经准备了好几个答案来回答她,为什么分居?为什么他对她时而热时而冷?

他有时都觉得自己做得别扭,可是她却比他适应得好多了,差不多是乐在其中。

她调侃,她撒娇,她挪揄,似春日花雨,又似绵里藏针,谈笑间,能令干戈成玉帛。他如同雾里看花,花没见着,到在雾里迷失了方向。

这样的白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她深爱他,痴恋他,崇拜他,无务件地为他折服,就像她是天上飞着的风筝,但线却握在他的手中,永远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而现在,似乎角色的分工偷换了。

问题出在哪呢?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呀!

越想越不明白。

康剑又是一夜辗转难眠,书房里空调打得很低。早晨起来,头昏脑胀,鼻子堵塞,右眼皮跳个不停,心慌乱地怦怦直跳。

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康剑唯心地拍着眼睛,心情郁闷。

后来,康剑细细地回想着这一天,这右眼皮跳,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天,就是一个多事之日。

天气很好,滨江四周的几个地区都在下雨,滨江阳光很明艳,却不炽热,照在康剑没睡好的俊容上,那张脸显得略微苍白。

市区一片沉寂,像一座瘟疫过后的死城。往往这个时候,以低保收入家庭为主居住的旧城已喧哗不堪了。此刻,人都集中在市人民广场,黑压压的充满了那个本来就不算很大的场子。场子中间,几棵屹立了数百年的老树横卧在地上,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抱着树,额角有几缕血渍凝固着,身子已经僵硬。

这是凌晨发生的事,为了加快旧城改造的拆迁速度,早点让中标单位进场,拆迁办趁别人还在熟睡当中,悄悄地推倒了几棵百年大树。这几棵树的主人,曾经给市领导写过一封长信,恳请能留下这几棵对。他甚至还到市政府前长跪不起。信转到康剑手上,康剑在省里处理过旧城墙的事,没太往心里去。树推倒时发出巨响,老人从床上猛然坐起,冲出门,抱住树,一下栽倒,大面积脑溢血,没等医生赶到,就死了。

市里面在家的领导全来了,武警防止民众闹事,把领导们团团护住。

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一边,几架摄像机刷刷地对准这边。

丛仲山发表讲话,安抚民众,说改造旧城的意义深大,结果,话没讲完,下面就开始起哄,直嚷着要他下去。

作为直接负责人,康剑这时必须走到最前列。

“康市助,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市电视台的一个记者问道。

康剑没有看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我心里面很乱,这是我来滨江工作后经历的最惨痛的一天。我只想说,我会承担起全部责任。”

“为什么是你承担,而且是全部?”

“我是具体负责城建的,关于改造规划,我只考虑到会让市容带来巨变,给滨江经济带来效益,忽略了旧城市民们对旧城一草一木的感情。他们在这里长大、上学、结婚、生子、老去,每一天都是温暖的回忆,人都是有感情的,是我太疏忽了。”

黑压压的人群里,几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老头在人群里被康剑的话说得哭出声来。

康剑走到老树边,蹲下身子,抚摸着老人枯瘦的手,“请各位滨江的父老乡亲,相信我对大家会有一个负责任的交代。现在,就让老人家和这棵树一起,入土为安吧!”声音并不洪亮,却传得很远。

场面开始松动。如果你搬出一大通道理,也许民众不会信服你。但康剑这样子以情动人,敢于承认错误,他们就忍住了冲天的怨气,放弃了对抗。一件差不多掀翻天的巨潮无声无息地化成了溪流。

人之初,性本善。看着人群慢慢散开,康剑脑子里突然跳出来这样一句话。

“康助,真男人!”丛仲山走过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拍拍康剑的肩,而是和他握了握手。握的力气很大,握的时间也很久。

回到市政府,丛仲山立刻就召开会议,商量处理的办法。

最后定下来,拆迁继续,加大拆迁赔款的尺度。对特殊事情、特殊人物,特殊对待,扩大拆迁户的关系网,做不了拆迁户的工作,就从他们在机关工作的亲戚方面攻入,层层叠叠,抽丝剥茧。大树事情,拆迁办主任给了个警告处分,其他经办人员扣两个月工资。

这个会一直开到下午三点,康剑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伊桐桐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到了,你在哪?”

康剑点了根烟,抽到半截,对简单说道:“简秘书,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康助,你午饭没什么吃,今天事情又多,我开车送你吧!”

“不要。”康剑狠吸了几口烟。他是个定好计划就要执行的人。

车出了市政府大院,市区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热闹。街上有点堵,康剑抄了条近路,然后又绕过一大片建筑工地。车子蹦迪似的一路乱跳,出了一条小巷,便是华兴大饭店座落的那条有点欧式闲雅风情的街道。

华兴大饭店的大堂里,人来人往。一些参加环保会议的人员提前来报到,想到周边城市玩玩,总台前登记的人要比平时多了些。

康剑面无表情地上了电梯,直奔顶楼。

华兴大饭店的奢华之一:从十六楼向上,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装饰典雅的咖啡厅。

最顶层的一间,只给华兴钦定的几个人开放,而且每一次只限一个人,那个人要带谁,华兴就不管了。

怎么说呢,有时候,谈事情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有时候,和异性朋友相处,需要一个有情调的地方。如果就那么去开个房间,两个人对着一张大床,未免太赤裸裸。

咖啡厅是个好地方,音乐轻柔,光线温和,咖啡芬香,两人对面而坐,可相视而笑,可低语细谈。

“下午好,先生!”服务生礼貌地向康剑微笑,拉开咖啡厅的门,然后又关上了。

这里面的服务生都是华兴千挑万选出来的,除了做职责范围内的事,来的客人是谁,他们从不会去关注。

伊桐桐坐在桌边,两手托着咖啡杯,直直地看着大门。

室内飘荡着一个女孩的吉他弹唱,嗓音轻雅、忧郁,吐词却不太清晰。

“康剑。”伊桐桐笑得很娇柔。康剑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了白雁脸上的两个小酒窝。

“我有点事耽搁了。”康剑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是她爱喝的焦糖玛奇朵,在一杯饮品里可以喝到三种不同的口味。它的含义代表甜蜜的印记。康剑快速眨了下眼睛,浅笑颔首。其实,他爱喝很有个性的蓝山。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剑,你真的很有做大领导的天赋,几句话就胜过了千军万马。”伊桐桐娇柔地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