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仲山说,今晚不谈工作,只是个联谊,感谢各位老总对滨江市做出的贡献。
康剑是最后一拨向各位老总们敬酒的,“康剑刚到滨江,请各位老总多多支持。”说完,很豪气地先干为敬。
老总们对康剑的亲和作风,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端着杯酒来到康剑面前,“康助,咱华兴集团响应你的号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点,我让会计带支票到税务局,先缴一个亿。”说完,他就当着康剑的面,给会计打了电话。
矮胖男人就是华兴。华兴集团旗下有华兴大饭店,还有华兴房地产开发公司,另外还有两家广告公司。
第二天,华兴集团五千万的税收就进了税务局的账号。然后,其他企业也陆陆续续地税款到账。
康剑就这样认识了华兴。
康剑内心里是极看不上华兴的: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在社会上混了两年,被家里找关系硬送去当了汽车兵,复员回来,跟一伙商贩跑长途。仗着家里的背景,运违禁的货敢玩儿命冲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却给他带来财运。他先从房地产起家,就是靠太太当银行行长的舅舅贷的款。他做生意跟他开车走私一样胆大妄为,几年下来,就做到上亿的身家。只可惜他那点儿野性有限,不到四十岁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纵欲的灰烬,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点轮廓,像是一团和稀了的面,随时都会淌开来。他在办公室里挂了一幅电脑合成的照片,头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肉块山岳似的连绵起伏,肌肤表面汹涌的血管暴跳怒张。
虽然看不上华兴,康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华兴属于很讲义气,又很懂分寸,知进退的那种人。
康剑有一次发烧得厉害,不得不上医院输液,刚躺下不久,床前就开始了络绎不绝的探视,医护人员挡也挡不住,康剑忍不住就发了火。可是,华兴就不在此列。可当康剑输完液回到招待所,华兴大饭店的厨师已把熬好的鸡汤、香浓的五谷粥、小菜摆在了桌上。
逢年过节,康剑住的房间都快被来访者踏平了门槛,结果当然是被康剑扫地出门,这种时候,华兴也是不露面的,他总说,不能拖康助的后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么都好。
而在平时,他却是康剑房间的座上客,吃个饭,喝喝茶,送点小礼品,稍微贵重些的,康剑就会退回。
康剑有时会给予他一定的照顾。
康剑一分管城建,这个城市每一个重要地段和场所发布户外广告的媒体,都必须得到他的批准。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广告媒体批给了华兴,还为华兴介绍了有实力的客户。
照顾多了,华兴想回报,康剑不接受。渐渐的,华兴就觉着欠了康剑许多,他本以为康剑年轻,可以轻易地为他所用,现在他却被康剑钓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时他不免悄悄琢磨,这个康助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么,莫非就那档子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华兴一路微笑着走进康剑的办公室,简单正在向康剑汇报工作,看到华兴进来,忙倒茶让坐。
华兴对于康剑身边的人,也都像对待亲人般的关心、热情。
“华总,你先坐着,我去赶个材料。”简单打个招呼,就出去了。
康剑没有像平时一样,拿华兴开个玩笑,然后再问他有什么事。这种政府办公室,一般人不会过来闲逛的,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今天,康剑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眼神冷冷的。
华兴坐下,“林市长找我过来,说下个月,全省有个环保会议在滨江开,华兴大饭店也是接待的饭店之一,让我做好准备。事情谈好,我过来和康助打个招呼。”
“哦。”康剑瞥了眼桌上摊着的文件,“那和别的市长都打过招呼了吗?”
华兴呵呵地笑,当然听得出康剑口气中的不悦,忙自我检讨:“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门贺喜的,不该错过你的大喜的日子,没想到你不在。”
“就这样?”康剑挑眉斜睨着他。这个华兴才不是上门贺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这人是人精,先混个眼熟,以后就会寻到白雁的医院,慢慢接近白雁,从而掐住他的命门。
真是大错特错,康剑心里面冷冷一笑。
“其他还能怎样?康助命真好,夫人很漂亮,很年轻,为人又好,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华兴是真有一点羡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儿差不多大,可是多灵秀呀!
康剑的脸更青了,公事公办地说道:“以后有事给简秘书打电话说明,或者到我办公室来,不要公私乱扯。我爱人讨厌我在家谈工作。”
华兴挠挠头,也不生气,“那是,那是,新婚燕尔么,卿卿我我,怎么能用工作煞风景呢!”
“你还有事?”康剑站起来,这是一个逐客的动作。
“上次,你有个亲戚去看的单身公寓,现在已经装修好,正式对外出租。这是钥匙,请康助转交给你的亲戚,如果她喜欢,让她到售楼部办下手续。我有件事拜托康助,我给老婆买了辆车,她嫌颜色不好。康助认识的人多,看有没有人喜欢?我想转手卖掉。”华兴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康剑的桌上。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康剑微闭下眼,“我会放在心上的。”话中有话。
“康助,听说旧城改造要开始对外招标,咱们华兴集团能报名吗?”
“当然,你们有这样的建筑资格,完全可以竞标。”
该说的,该点的,全部到位。
华兴笑吟吟地对着康剑一拱手。
“好的,那康助你忙,我不打扰了,告辞。”华兴本来就矮,再哈着个腰,人又胖,就像五大郎似的向外滚着。
康剑到是把他一直送到门外,然后回转了身。
坐到椅中,把文件挪开,拿起钥匙,眉头紧蹙着。好一会,他先起身,去掩了门,走到窗外,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几个数字。
“桐桐,在学校吗?”
“我不在学校,还能在哪?又不比你,上天入地,神出鬼没。”伊桐桐的语气很平,平静中又隐含着一丝幽怨。周末打了十多通电话,他才接了一次,人居然还在江心岛。
康剑耸了耸眉,“明天下午有没有课?”
“有一堂。你找我?”
“嗯,我想和你见个面。”
“你可以吗?你不回去陪你的娇妻?”伊桐桐酸溜溜地问道。
“你几点能抽得出时间?五点。行吗?”
“康助决定了,谁敢说不行。”
“还到那个咖啡厅。”
“嗯!”这一声,伊桐桐语音拉得很长,听着,温柔如水,悠远绵软。
傍晚,康剑回家。
简单现在是他的秘书兼司机,车一直开到楼下。他站在楼梯口,仰望着自家楼层的窗户,餐厅的灯亮着,白雁已经先到家了。
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折身沿着小区里的石子铺就的小径,慢慢绕着圈。
没有一丝风,黄昏是静静的,林荫路是静静的,路两边粗壮的大树沉默着,种满莲花的一方小池不起涟漪,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波翻浪涌,奔腾不息。
和伊桐桐通过电话之后,康剑就无法平静了。
与伊桐桐分手之后,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可在他到了滨江工作不到半年,他又看到了她。她辞去了报社记者的工作,到滨江一中做了美术老师。
美术是她的专业,很快,她就在工作上做得有声有色。
滨江不比省城,没那么多人熟悉他们。他请她吃饭,小馆子,在郊区。伊桐桐吃着吃着,哭了起来,她说她真的很爱他,怎么努力,她都没有办法忘记他,被相思煎熬着,不得已追到了滨江。她知道她对他有愧,让他受到了牵累。她不奢望他原谅她,肯求他能给她一次机会,两人重新开始。
他听着,也没特别感动,开玩笑说道:“如果我不是康云林的儿子,不是滨江市的市长助理,你会追过来吗?”
伊桐桐脸色当时大变,泪像珠子似的往下掉,什么也没说,一个劲地猛灌酒,直到彻底把自己放倒。
他送她回去的。她和一个同事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同事不在。伊桐桐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抓住他,说他是个冷血动物,她不是故意隐瞒有男友的,而是爱情突然来到眼前,不隐瞒怎么能相爱?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却在那种时候和她分手,她痛得人都像裂成了两半,他却是一走了之,好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伊桐桐说着说着,突然把滚烫的身子往他怀里钻,唇急促地地吻住他,手快捷地就摸向了他的裤扣。
他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见不得她哭,也许是心里对她有一丝留恋,也许是两具身体太熟悉了,也许……是酒喝多了,当她的手点着了他全身的火焰,他抱住了她,倒向了后面的床。
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继续,是因为爱才有了欲,还是因为欲而在一起?
窗外漫进来的邻家灯火和路灯的微光给他们的裸体镀上一层乳黄的光泽,他们实在是太渴了,狂热地啜饮着对方。康剑觉得自已堵塞了半年的毛孔,现在被一股春风吹过,狂放地张开了。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伊桐桐伏在他的胸前,疲累地睡着了,康剑却睁眼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