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落,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的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把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奸,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奸夫淫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这是恐吓白慕梅。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奸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己,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我这也有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己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问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妈妈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像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像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妈妈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妈妈夜里偷偷地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妈妈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像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接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分。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这么贱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像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种骚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插腰,对着白慕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白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的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帷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像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好。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像?”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时,你自然而然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剑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给小雁的回忆,是小雁珍藏的最宝贵最美好的。如果让小雁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人世,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她会承受不住这些的。我们把这些统统忘记,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归于尘埃。”她看着紧张得肌肉绷着的康剑,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点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没有这样安排。
白雁与明天的相爱不能相守,康剑与白雁相厌到相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谁也逃不过。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她快要离开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难该结束了。
白慕梅从躺椅中站起身,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很舒适,她有点发困。转身走进房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白雁也该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待在屋子里嫌闷,走在外面稍凉。平房老旧了,没有装空调,白雁把纱窗开了换空气,顺便让外面的凉风也吹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