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桐桐像木偶似的合上手机,整个人往下一坠,瘫软在树下。
“是上午去找康剑的前妻,还是下午去找?”办公室内,高检问刘检。
刘检把刚才的记录翻了翻,“趁热打铁,早点取好证,早点回余州。待在这滨江,让人感觉挫。”
“咋挫了?”
“和人家一比,咱们真像乡下来的土亲戚,瞧瞧人家的街道、商场,街上的车和人的穿着,这才是个城市啊!”
高检笑了,起身倒了杯茶,“你心理还不平衡呀!你到大西北去转转,看看那边的生活,你就知足了。刘检,你说康剑的前妻会比这前女友漂亮么?”
“肯定的,不然干吗选她呀!男人,就是过不了个情关。”
“我想也应该是个大美女,那小子艳福不浅,却不长情。”
“心里面不知又瞄上哪家闺女了。”刘检轻蔑地耸耸肩。
两人请滨江市检察院的同行去传唤白雁,没想到,白雁不是坐检察院的车过来的,而是新上任的陆涤飞市长亲自开车送的。
刘检与高检心里面猜,可能陆市长和康助关系不浅,怕他前妻受委屈,特地过来打招呼。两个人态度上立刻和善了些。
陆涤飞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两人握了握手,和白雁说,谈话结束,给他电话,他过来接她,然后走了。
高检和刘检把白雁让进办公室,为白雁的年轻吃了一惊。
白雁并不比伊桐桐漂亮,可是看上去清灵、聪慧,微笑的时候,那一对小酒窝,特别的可人、甜美,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请坐。”刘检尽量把声音放柔,有点怕吓着了白雁。
白雁弯腰道谢,等刘检坐下了,自己才落坐,让人感觉家教特好、非常懂礼貌。
“我们今天找你,只是例行调查,你别紧张。”刘检说。
“嗯!你请问!”白雁直视着他,神情专注。
刘检咂咂嘴,朝高检瞟了一眼,有点像问不出口似的。
“你和康剑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国庆节前!”白雁回答。
“你……知道不知道他以前有女朋友?”刘检艰难地扯扯嘴巴,这问题听着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呢!
白雁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他才和她分手的。康剑在省城时,两个人开始恋爱,在一起好几年了。”
“呃?”刘检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三?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白雁抬起头,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水汽,“我妈妈和康剑的父亲是故友,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康剑的母亲高位截瘫,他很孝顺,为了不让他母亲伤心,就答应了婚事,和伊桐桐老师分了手。”
刘检和高检嘴巴张成了“O”型。刘检眨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你知道他送她车和公寓吗?”这话一说,他很有罪恶感。
白雁咬了咬唇,十指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的。因为伊老师是为了爱他,才追到滨江。他感到对不住她,给她买房买车,是想让她生活得舒适点,让伤害少一点。”
“那房那车可不是小数目。”刘检眯细了眼,凝视着白雁,“这钱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白雁苦涩地一笑,长睫毛一眨,一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滚了下来,“我是在结婚后才知道的,那些是用我的新房抵来的。”
“呃?”刘检和高检都惊住了。
“我们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又买了套复式建筑的新房,这些钱有他爸妈给的,也有他工作后的积蓄,但差不多也倾其所有。他再送房送公寓,哪有钱?他瞒着我,把新房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集团的老总,让他垫支了那笔钱。”
“你们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
白雁抹去眼中的泪,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华兴打的收条。康剑一直藏得很好,我有天发现了,然后,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向他提出了离婚。我能容忍他的过去,但我无法容忍婚姻生活中充斥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刘检把纸条拿过来,白纸黑字,华兴歪歪扭扭的签名,华兴集团鲜红的戳印,很真实,假不了,收条的时间是九月十号。
“那车那房好像是五月份就有了,这收条怎么是九月十号的?”刘检犀利地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我也问过他,他被我逼得无奈,说本想暗暗筹钱还上的,没想到结婚开销太大,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只好拿房子抵了。”
刘检看看高检,高检也看看刘检。这样一解释,很合情合理呀!一点都不违背原则,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建筑,按市价有二百万呢,足够抵单身公寓和一辆跑车了。康剑真是被载脏的?他是无辜的?不会吧,华兴怎么敢拿这事瞎说,可证据在此,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
刘检挠头,“白雁,这事先搁一边。我再问你件事,十月十四日,你是不是曾从华兴办公室提走二百万现金?”
白雁眨眨大眼,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是呀!”
“那是什么钱?”
“华兴行贿给康剑的呀!”
刘检、高检脑袋上的头发全立着了,刘检直接站了起来,“你肯定是行贿?”
白雁认真点头,“华兴说感谢康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帮他顺利投中旧城改造的标,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这些钱送给我买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不熟,就因为我是康剑的老婆,他才对我这么好,这不就代表是给康剑行贿?”
“然后你就收了?”
“我当然没有,那时我和康剑都离婚了,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我拒绝了,可是华兴说康剑还爱着我,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的存折卡号,要他秘书把二百万打进了我的卡里。”
“钱还在你卡里?”
“呃?”白雁讶异地瞪大眼,“你们不知道钱在哪吗?”
“我们怎么会知道?”刘检和高检愣住了。
“这事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两天网上和报纸上都有登的。你们有空上网或者看看报纸吧!”
“你能讲具体些吗?”刘检咽了咽口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嫌那钱脏了我的卡,也不想便宜了康剑,就把那钱捐给了汶川红十字会。”
刘检和高检有好一会儿大脑处于空白状态,面面相觑,不知是说这姑娘是傻呢,还是任性呢!
许久,刘检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十月十五号吧!”
“这事康剑知道吗?”
“我不知道华兴有没有和他说,我们那时很少联系了。”
“二百万呢!很大的数字,你就那样捐了?”
“是挺大,我捐的时候,银行转账的会计看了我半天,我催了好几次,她才转成功。”
“你为什么不缴到廉政账户上?”
“廉政账户的钱不也是给灾区吗?我这样不是还少了一道审批手续。是不是这钱不合规矩,那能不能向红十字会再要回来?”白雁不安地搓手。
刘检、高检哭笑不得,“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汶川红十字会的人前天特地过来致谢,宣传部的人接待了,然后就传开了。那个捐款的转账单也被他们复印过去了。”
“这谢得还真是时候,巧呀,巧呀!”刘检脑中像有一团丝,错综复杂地缠着,无法理得清,可是有一点他确定,这样一来,康剑那小子没事了,毛事都没沾上,还有可能镶上一圈光辉。
不巧,书就编不下去了。白雁在心里嘀咕,没心没肺地笑着。
黄昏时分,白雁出了检察院,给陆涤飞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涤飞的车就到了。速度之快,让白雁觉得他好像啥事都没做,就一心一意在等这个电话。
这次,他没让司机开市长专用车,而是自己开了辆很拉风的越野车。车门关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车头一转,朝着江边方向开去。
这个时节,江堤上非常的萧索,奔腾的江水在寒风中一波波地拍打着江岸,溅出数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树木,枝干冻得灰白,被风吹得满天飞着落叶。
陆涤飞把车停下,车头对着江水。车后,落日慢坠,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铺满了一层金光。金光随着浪花翻涌,一点点褪去。眨眼之间,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临。
“好看吗?”陆涤飞扭过头看白雁。刚刚两人一直注视着车外,没有一个人讲话。
“很壮观。”白雁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涤飞开了车顶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点头,“抽吧!”
他笑笑,从后座拎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蛋糕、牛肉干、话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白雁撕了包话梅,捏了颗塞进嘴里,酸得一张脸都挤到一块了。
陆涤飞朗声大笑,指着车外,“我和别人不同,我喜欢看落日,而不爱看日出。落日有一种凄美感,像壮士的临终惜别,场面非常悲壮,但不可怜。我心里面烦闷的时候,有时就开车来江边看落日。唉,这天太冷,不然我们晚上可以去江心岛看星星了。”
“陆市长,也会有烦闷的时候?”白雁挪谕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你以为官二代就那么好混?”
白雁皱皱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过,陆市长这官当得可是非常轻松,你都不做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