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里现在一团乱,吴嫂要辛苦了,又要照顾你妈妈,又要去看护你爸爸。”
“我……想把我爸妈送到北京一家疗养院去,那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吴嫂,我给她一笔养老钱,让她回老家去!白雁,我一直都担心我妈妈接受不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好了,从今以后,她终于能睡安稳觉,再也不会患得患失,我爸爸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一定很爱很爱他……”白雁说这话时,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有点为李心霞感到心疼。
“也许吧!”康剑鼻子也发酸,“每个人对爱的演绎都是不同。他们做仇人做了半辈子,能有这样的后辈子,罢了,有失也有得。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对不对?白雁,我不送你上楼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从另一边跳下来,再绕过车头,替白雁开了门。
白雁低头举起伤手,借着路灯细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这里住几天,以后该怎么办呢?”
康剑心颤颤的,“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话。
“说话算话?”白雁探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他的怀抱,像在躲风。
“嗯!”他伸出手,环住她的纤细,她的柔软。
“每天都打,早晨汇报一次,晚上汇报一次。”白雁得寸进尺,伏在他怀中,咬着他的衣襟。
“好!”
康剑走了,车开得歪歪扭扭,尾灯跟着摇摇晃晃。
白雁等看不见了,用尽全部心力抑制的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康领导今晚表现很怪,像是一个临终之人,在交待后事。每一句话都感人腹肺、真诚备至。如果没有猜错,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人在最危险的关头,本能的反应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时,却想着另一个人,这是为了什么?
他的工资、存款和房子全部给了她,现在又给了她一张卡,白雁知道这张卡上的钱不会是什么奖金,有可能是龌龊的、肮脏的。可是这龌龊、肮脏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此时,她捏着那张卡,任泪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净。
白雁等情绪平缓了,才回屋。门半掩着,柳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桌上纸盒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这里。”洗手间传来一声闷哼,“雁,我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疼。”
有一种感觉,叫陌生。有一种感觉,叫久违。
淫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车,刚把伞打开,隔着漫漫的雨帘,看到简单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伞一低,遮住了整个身子。
柳晶与李泽昊订婚早,这份感情毫无悬念,她没有被男生追求过,更没有男生为她站过门岗。李泽昊从省师大过来看她,总是先给她电话。她忙不迭地到医学院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叠饭菜票,在他来的那天,早早地到车站等他。
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凉的雨丝也浇不去脸上的羞红。她把伞稍稍抬了下,偷偷看过去。简单来了不止一会儿,半个肩都被雨淋湿了,裤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给柳晶打电话、发短信,想和她谈一谈。柳晶是真的没那个谈谈的勇气,只得做了只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躲一天,算一天。
简单没办法子了,只能到医院门口捉人。
柳晶并不自恋地认为简单是来为自己站门岗,她知道简单是个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总得解释一下,说点什么。
说什么?酒后乱性呗!
柳晶急得团团转,瞧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要是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女人,没了爱情,再破财,不是亏大了吗?
柳晶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与简单隔了三步距离时,她假装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简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简单看着柳晶,突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来之前,他不仅打好了腹稿,甚至还草拟了一份书稿。
简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谁会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玩一夜情,虽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领导的前妻的朋友,两人还一同做过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过,他太专注于恐怖,反而没不再沉浸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其实,他这几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脑子里整天盘算着怎样和柳晶说这事呢!
柳晶见简单久不答话,正中下怀,“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走一步。”
“我有话要说。”没等她逃脱,简单成功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肌肤的碰撞,两个人都情不自禁战栗了下。
“简秘书,如果你想说周六晚上那件事,我们是成人,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也别在脑子里留下太多的画面,然后,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没变化。”柳晶像连珠炮似的,啪啪说了一串,抽臂。
“就这样?”简单心里面无由地一恼。
“不然还能这样?”柳晶就差向他求饶了,时间就是金钱呀,又过去几分钟了。
“我……”简单张张嘴,把她往路边拉了拉,免得挡着进来的车辆,“我认为不只如此。”
“简秘书,我知道你想斥责我品德低下、作风随意。其实,你不需要说,我自己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对不起,简秘书,都是我不好……呜……”柳晶突地轻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僵。
简单讶然地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气质斯文的男子,手里提着个保温瓶。
久违的保温瓶。柳晶不由回忆起她和李泽昊甜蜜的时光,他比她擅长厨艺。冬天,心疼她值夜班辛苦,有时候,他就会煲点汤给她送来。她接过保温瓶,两个人坐在楼梯口,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喝着,突地,她鬼鬼地凑过脸,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今天,这保温瓶又是送给谁?
柳晶身子一晃,像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紧了简单,往简单怀中靠了靠。简单从柳晶的表现中,一下子就猜测出对面的男人是谁。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义气地把手臂张得更大,环住了柳晶的腰,虎视着李泽昊。
生活有时候很戏剧,有时候很狗血,但这就是事实。李泽昊苦涩地一笑,叹道。
人,最怕比较,也怕时光。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经有多幸福过。有了时光的打磨,才让他清晰地看穿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十四年,柳晶对他的爱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来越浓,老公长,老公短,叫得他感觉自己像是世上最帅最优秀的男人。
他与伊桐桐不过才四个月,两个人之间却已变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时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他们并没有正式分手,可是两人之间比分手的恋人还要冷漠。
她总是在他的面前,拿他与康剑比较。这个不如,那个达不到。最后,她很讥讽地告诉他,他连康剑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她现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听了伊桐桐的话,他没有生气,也许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
他变得沉默,替自己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怜。
现在这一切,是他们的报应。爱情,真的不会在原地守候。
李泽昊无言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柳晶的男人,把保温瓶往身后避了避,低下眼帘,转身走开了。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晶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那是他没脸说。”简单哼哼,皱着眉头看柳晶,“你哭什么?”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舍不得他?”
“不是,”柳晶摇头,“就是有点难过。你说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简单挑眉,斜睨着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声,拭去泪,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地冲进门诊大楼。
简单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愣,晕了,他还没和她说事呢!
柳晶侧着身,趴在门边,看着简单又是皱眉,又是挠头,忿忿不平地往远处走去,偷偷叹了口气。
刚刚躲在简单的怀中,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脏突突乱跳——这样有依靠、被呵护的感觉,真的,也久违了。
柳晶上班,进来的第一个病人,是林枫。林枫又怀孕了,脸色比从前丰润了许多,眉眼间都是豪门贵妇的满足。自从上次流产之后,她没有再回医院上班。她一个月那一点点的工资,还不够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怀孕十二周,胎儿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妇产科主任亲自为林枫做的孕检,笑着替她拉下衣服,说。
林枫请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门关上,“卢主任,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B超?”
“你现在没必要做B超的。”主任不解。
林枫脸一红,“我想看看胎儿的性别,不瞒你们,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为什么?”柳晶很吃惊,“女孩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吗?”
林枫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幽幽看着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人,她给他刚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个情人是个饭馆服务员,老家在农村,我婆婆有点嫌弃她,说只要我生个儿子,那情人永远都上不了门,家产也分不到一分。到了这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