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聊了一下以后，公司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压抑。
冯姜觉得心很累，他原本只是想问问黄小烨什么时候去摆放客户的爸爸比较好，结果遭来了一句不耐烦的“自己问客户”。
黄小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眼神犀利得过分，冯姜默默退回原地，正巧林疏推门进来，就小声问了句：“老板为什么不开心啊？”
没想到林疏的脸更臭，直接怼他：“关你屁事。”
冯姜委屈极了，怎么回事？就都针对他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怎么都融入不了婆家的小媳妇，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
彭宏工作挺忙的，电话没有接，回了消息说下班打回来。
冯姜等得都快睡着了，才好不容易接到电话，彭宏把地址发过来，然后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你自己联系他。”
冯姜说：“但是你父亲把我电话拉黑了，能帮我告诉他一下明早九点我去拜访他吗？”
彭宏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行吧，但是只此一次，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冯姜忙不迭道：“好的好的。”
“约了明早九点，老板，我一个人去吗？”冯姜小心翼翼地说。
听了冯姜的反馈，毕竟是一单生意，就算心情再不好，黄小烨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老爷子的住址离这里不远，黄小烨说：“知道了，明早一起去，你早点到公司。”
“好咧，林疏去吗？”冯姜回头看了一眼林疏。
黄小烨懒得和林疏说话，对冯姜说：“你不会做图纸吗？客户要求应该不高，你随便弄弄。”
冯姜心头一凛。
他心知肚明，林疏什么都好，就是对设计特别较真，最听不得的就是“随便弄弄”。
果不其然，林疏张口道：“我去，无论客户要求是什么，设计师必须要到场。”
根据冯姜对林疏这四年的了解，刚才的音调已经接近生气的范畴了。
黄小烨有些意外，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随便你。”
彭宏的爸爸叫彭建国，一个在当时十分常见的名字。
本来觉得地段还不错，旁边的商业区都十分繁华，没想到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公房，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明明是大早上的，整个楼道都黑乎乎的，还堆满了各种杂物。
像这样70、80年代的老公房在上海十分常见，两室或者一室户，房子不大，但地段都不错，当时都是厂里分配的房子，能分到这样的房子绝对是全家的大喜事。
谁又能想到，随着时过境迁，这样的房子已经变成了这个城市底层居民的象征，它们被称作“老破小”。
许多人蛰居在这里，曾经遥想着可以买上更大的房子，梦想却被水涨船高的房价戳破。
这样想着，三人已经爬到了五楼。
一层楼有三户人家，经过反复装修，这些人家的门牌号都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哪家是501，黄小烨看了一圈，发现楼道附近的人家用粉笔在墙壁上写一个浅浅的“501”。
冯姜在黄小烨的授意下摁了一下门铃，但门铃似乎坏了，并没有声音传来。
他只能把手伸进铁门栏杆的空隙里敲了敲门板。
里面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谁啊？”。
“我们是装修公司。”黄小烨答道。
“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的老人站在门口。
说实话，彭建国和他的年龄段相比，显得十分年轻，头发都染黑了，只有鬓角有些花白，打扮得还有几分时髦的意味在，从五官底子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是一个帅哥，第一眼印象里并没有惹人讨厌的地方。
彭建国拿出钥匙打开铁门，把门一开说道：“进来吧。”
他还拿了三双拖鞋出来，也算彬彬有礼。
黄小烨心想，这老人似乎也没有彭宏说得那么难搞。
但彭宏那发自内心的厌恶却不像是假的，这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房子很小，大概40平米左右，是一套一室一厅，房间很乱，堆满了杂物，屋里还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餐桌上摆着几道剩菜，用菜罩罩着，这么热的天不放冰箱，自然是会引些苍蝇，都在菜罩附近飞个不停。
房间很小，所以也没有沙发，几个人只能坐在餐桌边上的方凳上，方凳没有靠背，坐着十分费力。
“要喝水吗？”彭建国问道。
“不用不用，”黄小烨把名片递过去，“我们是受您儿子所托帮你装修房子的公司。”
彭建国接过名片，满脸不高兴：“他怎么又自说自话了，我不是说了自己找吗？他只要给钱就行了，难能回事体啦。”
黄小烨赔了个笑脸：“这不是蛮好的嘛，儿子想给你省事呀。”
“什么省事啦，不就是不想花钱吗？明明赚了那么多，一点儿铜钿都不想给老子用，”彭建国把名片往桌上随意一丢，说道，“我的房子肯定要装修得豪华一点，搞那种欧式的，你知道伐，就是那种很有派头的。”
黄小烨说：“这个可以的，房型图你这里还有吗？我们大概看看。”
彭建国二郎腿一翘，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直接点起来，叼着烟说：“我哪能会有这种东西啦，都是我儿子搞的呀，我又不懂这些，反正怎么豪华怎么来。”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容易，但其实也是最难实现的。
豪华是需要钱堆起来的，可预算摆着这里，只有这点儿。
道理大家都懂，但只有林疏直接诚实地说道：“预算不高的话，做不到非常豪华。”
黄小烨就知道他会说得很直接，当然这也是实话实说。
彭建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暴跳如雷：“什么叫预算不高？彭宏这逆子什么意思，给老子装修不想给钱？”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压抑，一瞬间没有人说话。
黄小烨说：“怎么可能不给钱呢，装修费还是按照客户要求订的。”
“他要是敢不给钱，这日子也别过了。”彭建国直接摞下狠话。
之后，彭建国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就是要豪华，要面子，最好到处都显得金碧辉煌，这样才好给朋友炫耀。
彭建国拍着桌子说：“我朋友说啊，可以在客厅加两个那种柱子，有很多条纹那种，特别大气，你们懂吗？”
林疏明白了：“你说罗马柱吗？客厅的层高注定了不怎么好看，罗马柱还是放在别墅里更合适。”
“别墅，对啊，”彭建国一拍腿说，“我之前就和儿子说了，想要住别墅，但这不孝子说没钱，啧，不就是不想给我花钱嘛，这儿子真是白养。”
黄小烨打了个圆场道：“现在房价那么高，给父母买房的已经算很孝顺了。”
“孝顺什么啊，我一个朋友，女儿女婿都在美国的，一年赚好几百万，就在静安区给他们老子买了一套大什么来着……哦大平层！多好啊。怎么就不给我弄一套呢？”彭建国叹了口气。
静安区的大平层，那至少是两千万的价格。
就算再有钱，买这么一套房子，也真是要命了。
黄小烨现在明白了，怪不得彭宏说对方难搞，现在看来这贪得无厌的样子的确是有些头疼。
她甚至想到，如果彭建国无止境地要这个要那个，彭宏又全都不同意，那这一单到底要怎么做？
彭建国的需求说了一堆，全都是细细碎碎的，没有任何建设性的要求。
才说了一半，彭建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声音开得极大，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彭建国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暧昧起来：“好，马上就来，等等我啊。”
挂了电话，彭建国直接站起来说：“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说了，下次吧。”
这就下了逐客令。
黄小烨笑着说：“好的，那就下次说吧。”
回去的时候，冯姜在车上说：“这老头的想法就离谱，什么都要豪华的，干脆房子都给涂成金色好了，土嗨土嗨的。”
黄小烨说：“别对客户带情绪，他想要什么，尽力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