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夫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黑暗中,他被紧紧地压成一团,动弹不得,就像正准备破壳而出的小鸟一样。他慌张地敲打这厚壳。砰砰砰,砰砰砰。声音若近若远,密密麻麻。他疑惑地停了下来,但那声音却没有。砰砰砰,砰砰砰。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一定是他在做梦。醒过来!快逃啊!不然就来不及了!他催促着自己,但眼前的这片黑暗非但没有淡去,反而越加浓厚起来。醒过来!醒过来!
他猛地张开眼睛,看见灰色的天空,看见了绿树和矮花丛,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假山怪石。在他身下,是一片干枯发黄,还带有些红色的草地。
红色……不,草地不应该是红色的,这是梦!
罗尔夫紧紧地闭上眼睛,抱着头。这都不是真的!醒过来!醒过来!他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砰砰砰,砰砰砰,啪啪啪,砰砰砰。那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变得越来越真实。但这不可能是真的呀,这只是个梦。砰砰砰,啪啪啪,啪啪啪。可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方法知道了。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手,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又一次看见了多威克·霍华德的尸体。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他不想要再看下去了。他举起手想要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血。不,不,这不是真的!他感觉胃部一阵翻涌,不自觉地看向父亲的尸体。他的眼睛碰上了父亲那已经浑浊的双眼。他开始尖叫。
砰砰砰,砰砰砰。不,不是砰砰砰,不是敲打的声音,而是啪啪啪,是脚步声。那群陌生人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发出一声怒吼,直朝罗尔夫扑来。罗尔夫没反应过来,还在尖叫,就被从地上抓了起来。“凶手!”那人冲着他咆哮。
罗尔夫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护,但除了尖叫他的喉咙再发不出别的声音。在自己的尖叫声中,他听到了夹杂在里面的其他微弱声音。
“等等,艾德利,冷静一下!”
“这畜生杀了他!”
“事情调查清楚以前可不能乱说啊……”
“闭嘴!”
“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的这一把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洪亮而威严,穿透了罗尔夫的尖叫声。人们纷纷后退为来人让路,一名身穿军服的龙族男子走了过来。他的样貌和躺在地上的尸体有几分相似,但却更为刚毅。他的出现让罗尔夫惊得把尖叫声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弗洛伯特殿下,”那个抓着罗尔夫、名叫艾德利的人说,“这名人类杀死了陛下!我们发现陛下的尸体时他就在旁边!”
我没有!我没有!罗尔夫喊着,但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弗洛伯特叔叔!我没有杀死他!他……他是我的父亲啊……
真的吗?一把冷酷的声音从不知道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吓得罗尔夫直冒冷汗。你真的觉得你自己是他的儿子?其他声音纷纷加入进来。一个人类小鬼想要当龙族君王的儿子?哈!难道你还想要当龙族君王吗?罗尔夫捂住耳朵,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消失不见。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啊!
弗洛伯特·霍华德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兄弟,表情沉重。他在尸体旁跪下,伸出手将多威克一直瞪大着的双眼合上。“把他送到地牢去,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许去见他。”
“但是,殿下——”
“照我说的去做,艾德利爵士。”
罗尔夫踉踉跄跄地在艾德利的拉扯下往前走。突然,时间似乎变快了,一条条陌生的走廊和楼梯在他们两边飞驰向后退去,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潮湿阴冷的地方。在一个房间里,有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艾德利敲了敲桌子。“给这个兔崽子弄个最好的房间,罗伊。”
那个叫罗伊的人抬起头来,原来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看看罗尔夫,问:“这是谁?”
“杀死多威克陛下的凶手。”
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提起桌上的灯,朝幽黑的走廊深处走去。艾德利拉着罗尔夫跟随在后。罗尔夫看着前方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开始恐惧地颤抖起来。不!不要!他朝那两个人喊。不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那么,你们找到陛下了?”罗伊问。
“是啊,花了整整两天。”艾德利说,“刚才在花园里找到了他的遗体,和这个家伙一起。”
“我什么也没做。”罗尔夫听见自己小声地说,尽管他根本没开口。
“你想要挨拳头吗,小子?”
“对、对不起……”
老人停下脚步,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艾德利把罗尔夫推入牢房。“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罗尔夫哀求。但艾德利和老人都没有回应罗尔夫的人请求。艾德利用力地把门一关,把罗尔夫和黑暗一同留在了牢房里。罗尔夫朝铁门冲过去,用力地拍打着。砰砰砰,砰砰砰。“求你了,不要!”没有回应。“去找兰迪[1]!他知道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死我父亲!”
当然了,找兰迪。兰迪会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的。没错,找兰迪就对了。兰迪不会让那些家伙伤害自己的,毕竟兰迪可是罗尔夫的哥哥啊。想到这,那把冷酷的声音又在罗尔夫的耳边响了起来。你真的以为兰德尔·霍华德是你的哥哥吗?你只不过是一个人类,一个低微、卑贱的——
住口!罗尔夫捂住耳朵。当然了,既然多威克不是他的父亲,那么兰迪怎么会是他的哥哥呢?醒过来!这都不是真的!醒过来!但他没能醒过来。睁开眼睛,罗尔夫看到的还是黑乎乎一片,摸到的还只是冷冰冰的铁门。他害怕极了,感觉就像是有人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以前,他时常在夜里偷偷溜下床在屋里游荡,毫不畏惧夜色。但眼前的黑暗却是那么不同。它是头无形的怪兽,静静地潜伏在一旁,用那双黑色的眼睛觊觎着,只等待他松懈的瞬间就将他一口吞没。有几次,他发誓自己真的听到了它沉重的喘息,但最后都发现原来那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罗尔夫伸出手,摸索着凹凸不平的石面找到了房间的角落,蜷缩着坐了下来。背后坚固的墙壁为他增添了一丝安全感,但同时又在提醒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兰迪快来呀!他无计可施,唯有焦急地等待着。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罗尔夫数着自己快如奔马的心跳,大脑一片混乱。但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一把声音显得特别清醒。醒过来!快逃啊!
噔噔噔噔。是清脆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罗尔夫警觉地站了起来。醒过来!快逃啊!那把声音又一次响起。但罗尔夫已经没路可逃了,他尽可能地缩在角落里,后背紧紧地贴着石墙。
“很抱歉,殿下,可是艾德利大人说弗洛伯特殿下吩咐过——”
“该死的!他杀了我父亲!我要见他!”
“那、那好吧,殿下。不过请您千万不要——”
“开门。”
门锁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罗尔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死死地盯着铁门的方向,咬着牙,握紧了拳头。醒过来啊!
“你回去等着,我想要和他单独谈谈。”
“可是殿下——”
“你觉得我会不小心让他跑掉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也会把我杀掉?”
“不、当然不,很抱歉,殿下,我这就走……”
铁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丝微光渗入,却依旧敌不过黑暗。“罗尔夫?”有人走了进来,静悄悄地试探着问。那是兰迪的声音没错。罗尔夫犹豫了一下,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噢!感谢女神!你快把我吓死了!”
虽然牢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罗尔夫却很神奇地能够看清楚来人的样貌。是的,那人长着兰迪的面孔,但罗尔夫知道,那不是兰迪。“好孩子,你一定吓坏了,不过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个长着兰迪面孔的人用兰迪的声音安慰着他,但却让罗尔夫更加瑟瑟发抖起来。“怎么了罗尔夫?过来吧,到我这里来。”
他确实很想把那人当作是真正的兰迪,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个痛快,把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可是那人不是兰迪啊!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确实不是兰迪。脑海中一直催促着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声调变得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醒过来!醒过来!罗尔夫强忍着,向后退了一步,从紧抿着的嘴唇间挤出一个字:“不。”
那人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啊,罗尔夫?”
“骗子。”罗尔夫又挤出一个词。他盯着变得有些慌张的兰迪。“你们都是骗子。”
“罗尔夫——”
“骗子!”罗尔夫开始尖叫起来,“你们骗了我!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那个人也不是我的父亲!骗子!骗子!”一直积在他心里的怒气都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也不再害怕四周的黑暗了。“你们骗了我十一年!为什么!我到底是谁?”他大吼着,声音甚至掩过了那把只有他能够听得见的尖叫声。醒过来!醒过来!
“你就是罗尔夫,是我的弟弟啊……”
“我不是!我不是!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我恨你们!滚开!滚开!我不要再见到你们这些大骗子!”
罗尔夫尖叫着,直到他的喉咙干渴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怒火燃尽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狼藉,还有疲惫。黑暗和寒冷趁机再次将他包围,伸出那细长如鬼怪一样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身体。罗尔夫感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醒过来!醒过来!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正是兰迪。对啊,他明明就是兰迪,可是为什么……不,刚才的那个人……尖叫声掩过了他的思考,就像狂风一样把他的思绪撕扯成碎片。
兰迪很平静,但却没能掩饰住他的失望和悲伤之情。“是的,你说得对,我们是骗子。”他静静地说,眼眸里的那抹紫色显得比平时更为深沉。“我们对你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你有任何理由来恨我们,我们也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恨兰迪和父亲?不,不,罗尔夫绝对不会这么做。他只是生气,但生气不等于憎恨。他怎么会恨他们呢?多威克和兰迪,他们悉心照顾了他十一年之久,虽然他们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但在罗尔夫心里,他们早已经是等同于家人的存在了。他为什么要恨他们?罗尔夫试着向兰迪解释,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们,我们也能理解。”兰迪说,缓缓地转过身去背对罗尔夫,“如果那真的是你所希望的……”
不!不!不!回来!兰迪!不要走出那扇门!罗尔夫扯着嗓子喊。但兰迪没有听见。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坚定地、毫不畏惧地向门外走去,向死亡走去。罗尔夫急忙想要把兰迪拦下,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硬得就像石板一样。回来!兰迪!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回来,回来呀!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就像听到了他的请求一样,兰迪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罗尔夫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正想要迈开脚步向兰迪走去,却只见兰迪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
“再见,罗尔夫。”
不!罗尔夫喊着向兰迪跑去,但两人之间原本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在刹那间变得无比遥远起来。罗尔夫跑得气喘吁吁,但无论他跑得有多远,跑得有多快,兰迪却还是离他那么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铁门就在他面前轰地一声关上。不!他想要把门拉开,但却没能找到门的把手。打开!让兰迪回来!让他回来啊!罗尔夫狠狠地捶着门,直到手发痛也没有停下来,仿佛只要他这样一直捶下去总有一天能够把门捶开。兰迪!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着。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哀求没能让门打开,也没能让兰迪回来。醒过来!醒过来!快逃啊!绝望压垮了他,罗尔夫跪倒在地上,开始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他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哒哒哒,哒哒哒。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什么。哒哒哒,哒哒哒。声音变得越来真切,也越来越急促。哒哒哒,哒哒哒。声音时从门外传来的!是兰迪!罗尔夫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把耳朵贴上铁门,但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兰迪?他隔着铁门小声地问。但显然他的声音是没办法透过这厚厚的铁门的,于是罗尔夫举起红肿的拳头,忍着痛又在门上敲了三下。而出乎他的意料,门另一边的人居然也像是回应他一样敲了三下门。是兰迪吗?他提高声音问,继续用力捶着门。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兰迪!罗尔夫喊道。把门往里面推!用力推啊!
又是轰地一声,门开了。铁门直撞向罗尔夫的脸,罗尔夫瞬间感觉眼冒金星,被撞出了好几步远,痛得直想嗷嗷叫。他想自己的鼻子可能被撞断了。如果这只是梦,那为什么他会觉得痛?但那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就像战场上军队擂起的战鼓声,整齐均一而有节奏,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醒过来!醒过来!罗尔夫摇摇头,恼怒地驱逐着这莫名其妙的声音,同时也注意到了有人走进了牢房。是兰迪!他兴奋地抬起头就要叫,但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那不是兰迪,而是兰迪的未婚妻艾米莉亚。罗尔夫以前从来没有和她直接见过面,只是远远地偷偷望过她几次。她就和他所记得的一样,漂亮极了,但又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动心的美。艾米莉亚穿着白色的新娘礼服,银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她肩上,毫无血色的脸看起来就和她身上的礼服一样苍白。在这个黑暗的牢房里,她看起来就像一名闪闪发光的神祗,或者鬼魂。罗尔夫看着她,惧从心生,不由地想要向后退去,但身后的黑暗却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坚实的墙壁。他后背贴着石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无法把视线从那张鬼魅般的面庞上移开。他等待着,等待着那句他再也不想听见却又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醒过来!快逃啊!
艾米莉亚开口说话了,就连她的声音也是那么苍白冰冷。“兰迪死了。”她幽幽地说,“是你杀了他。”
罗尔夫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他知道兰迪死了,而且是为他而死的,但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大脑里也只剩下那一声声“醒过来”的呐喊。他该有什么样的感觉?悲伤?自责?罗尔夫不明白。他只懂得愣愣地看着艾米莉亚,竭力让自己不要在她面前崩溃。醒过来!醒过来!快逃啊!
“我们原本计划等瑞月[2]一过就举行婚礼。”艾米莉亚说,她苍白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她低下头,把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罗尔夫不由地咽了口口水。醒过来!醒过来!“原本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完美。我们,兰迪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很幸福。但是,”她猛地抬起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仇视目光直穿透了罗尔夫的灵魂。罗尔夫感觉心窝一紧,双腿发软,仅仅依靠墙壁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醒过来!醒过来!快逃啊!“你害死了兰迪!还有我们的孩子!”
艾米莉亚的尖叫让罗尔夫浑身汗毛倒竖,头皮直发麻。鲜血从她放在小腹上的手的指缝间慢慢渗出,白色的礼服上也绽开出一朵朵红艳欲滴的花。醒过来!醒过来!罗尔夫看着艾米莉亚的礼服渐渐地被染成红色,看着那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滴落到地面。血腥味无处不在,罗尔夫的胃一阵翻腾。他用手紧紧地捂住口鼻,但依旧没法把视线移开。醒过来!醒过来!
“你杀了他!”艾米莉亚向他走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就像刚才兰迪走向门外时一样,血染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罗尔夫本能地向后退去,但身后就是黑暗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黑暗似乎不再那么可怕了,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够融入其中,只可惜他不能。醒过来!醒过来!艾米莉亚在逼近,罗尔夫看着她那因为仇恨而扭曲变形的狰狞面孔,开始恐惧地尖叫起来。醒过来!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哭泣,在祈求艾米莉亚的原谅。对不起!对不起!但艾米莉亚不为所动,她向罗尔夫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在他的喉咙上。“还给我!”她的尖叫就在他的耳边,“把他们还给我!”
对不起!对不起!罗尔夫哭喊着,但他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艾米莉亚的双手在慢慢收紧,施加的压力让罗尔夫没有办法呼吸,但他还是在尖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没有挣扎,他知道自己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对不起,对不起……眼前的人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艾米莉亚苍白的面孔看起来就像一片白影,但那种窒息感没有消失。醒过来!醒过来!但罗尔夫不想醒过来。多威克死了,兰迪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他还活着?
醒过来!醒过来!那声音催促着他,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灵上,逼得他不得不服从。醒过来!醒过来!罗尔夫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依然是艾米莉亚的面孔。他下意识地躲避开来,把目光向下移去。艾米莉亚腹部的伤口被撕裂开来,一个身上沾满污血的婴儿正从她体内爬出来。那婴孩的双眸犹如紫晶一般,稚嫩的唇角微微卷起。
“杀死他。”它说,发出的却是兰迪的声音,“杀死这个人类!”
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他。罗尔夫放开喉咙,终于发出了那一声先前未能喊出的尖叫。
注释:
[1]兰德尔·霍华德。
[2]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