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一指某处,“那里可以藏人。”
她指着的是之前和楚科洋一起躲藏的那个角落。在黑暗中模模糊糊,齐恩看得不甚清楚,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苗苗,你该不会让我们四个躲到桌子底下去吧”,楚科洋说道,“那儿只有张桌子勉强能藏人。”
“不对,还有几个大铁柜子啊。”苗苗见楚科洋误会了,便有意逗他一逗。
“躲柜子里?这……这不太合适吧”,齐恩也有些不乐意,因为有件事他一直难以启齿,他有幽闭恐惧症。
肖勇也说道:“苗苗,躲柜子里不行吧,柜子恐怕挡不住油彪的牙齿,再说我们进去后谁来关柜门,谁放我们出去呢?”
苗苗见他们三个都当真了,扑哧一声就乐了:“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哪能躲柜子里。我说的,是桌子后面的磅房。”
“磅房?在桌子后面?”
“对啊,要不是肖大哥提到仓库,我一时还想不起来这个地方。每个装配车间都有间磅房,是用来计量和存放工件用的,算是个临时仓库。我们这个厂不光生产自行车辐条,还顺带制造一些轴承车闸之类的,装配车间主要负责把车闸组装成型,所以生产出来的各种零件要拉到磅房里登记,然后分配到车间各人的手上,等车闸组装好了,再拉回磅房。”
“那地方能藏人吗?”
“可以的,因为……”
苗苗话还没说完,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由于这间厂房内部十分空旷,即使两边窗户玻璃全碎了,回音仍然特别明显,再加上那声音本就震耳欲聋,一时半会大伙根本分辨不出它来自何处。不过齐恩敏锐地察觉到大门那边似乎有什么异动,好像门缝变大了些。再从两边的窗户望出去,怎么都瞧不见那群油彪,还有那只“真君”。
咣~~~
声音再次响起,这下子齐恩听得清清楚楚,声音确实来自大门那儿。
“糟了,油彪在撞门!”齐恩大喊。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每一次撞击声响起,大门的缝隙就往里扩大了一些,即使门后顶着千钧重物,似乎也很难抵挡得住。撞击力道之大,估计与一辆时速三十公里的解放牌大卡车差不多。看起来,这回是真君亲自出马了。
“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那门撑不了多久。”肖勇一回头,对苗苗说道:“快,带我们去磅房。”
没有半分犹豫,众人拔腿就跑。这回要是动作慢点,真的要成油彪的点心了。楚科洋一瘸一拐蹦着,竟然也能跟上其他人的步伐,看来求生的欲望还是很强大的。
苗苗第一个跑到磅房旁,那里墙上有一扇不大不小的铁门,跟普通住宅的门差不多。就像苗苗说的,铁门左边是两个柜子一个桌子,桌子顶着墙壁拐角,一边立着一个柜子。铁门右边过去一点又是个拐角,拐过去后是一面七八米宽的墙壁,一直顶到天花板。看样子,磅房其实是在这厂房的角落里砌出来的一间小房子,并不是自成一体。齐恩大致估摸了下,这磅房宽三米有余,长有近五六米,藏下他们几个绰绰有余。地方小了,转身回旋余地都不大,更利于防御,再加上那扇仅容一人出入的铁门,瞧着是易守难攻,即便油彪闯进厂房,也有得一拼。
但唯一的问题是,磅房的铁门锁上了。不光锁上了,这锁是内嵌在铁门里的,并不像厂房的大门那样,外挂一把锁。
“苗苗,开门啊”,楚科洋急切地喊道。
“等等……奇怪了,这磅房不应该上锁啊。”
没想到关键时刻苗苗居然掉链子了,她没考虑到门上锁的问题就把人带了过来,这可怎么办,大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肖大哥,要不撬锁?”齐恩掂了掂手中的铁棍,问道。
“不行,你瞧那锁孔那么小,我们的棍子根本插不进去,没法撬,越撬越糟。”
“那换地方?”齐恩又问。
肖勇还没回答呢,就听大门那边传来“轰”的一声,估计是叠在最上层的抵门重物被撞落在地。这时,铁门的门缝已经开得很大了,月光透过门缝照在地上,地面像雪一样白。隔着门缝,齐恩隐约瞧见那个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心中不禁为之胆寒。
很显然,门马上就要开了,众人无路可走,只剩下磅房这一个希望。
“肖大哥,你的火柴呢,赶紧给我。”苗苗忽然说道,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肖勇问都没问缘由,从兜里一把掏出火柴递了过去。
苗苗赶紧把火柴点上,跑到离她最近的大铁柜旁,开始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她一边找一边说道:“你们也别愣着了,磅房的钥匙很可能在柜子里,赶快帮忙找找。”
一听这话,齐恩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顿时来了精神。他跑到远处那个柜子,一把拉开柜门,在里面翻找起来……
齐恩并不知道这柜子是谁的,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尽快摸到开门的钥匙。但摸来摸去,触手所及尽是些纸张,钢笔和墨水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大堆粮票和一个毛线球,真是越摸心越凉。他一边摸一边抽空回头看了看,发现大门的门缝几乎有人头那么宽了,估计再有个一分来钟,油彪就能破门而入要他的小命。想到这,他内心愈发焦急起来,不管摸到什么,只要不是硬邦邦冰冰凉的手感,就往地上扔。
现在众人面临的局面是,油彪和真君堵住了大门口,随时可能冲进来;两边窗台上的栅栏焊得死死的,也出不去;厂房内既没有地道又没有天窗,牢固得像个捕鼠笼,如果再不能打开磅房,那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所以此时此刻,苗苗和齐恩发了疯似的在柜子里找钥匙,楚科洋单腿撑地靠在桌子旁,举着火柴给两人照明,而肖勇则密切关注大门那边的动静,钢筋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轰!”
门口又传来一声巨响,缝隙已经大得塞得进篮球了。不过油彪并没有立即冲进来,也许牠们认为躲在里面的四人已经是瓮中之鳖,跑不掉了,所以并不急于一时。又或者之前见识了肖勇和齐恩的雷霆手段,牠们也投鼠忌器,不敢太逞强,总得等到真君一声令下,才敢大开杀戒。但不管怎么说,油彪这一拖延,为众人争取了不少救命时间。
“找到了找到了!”
突然,苗苗惊喜地嚷道,一只手高高举起一串钥匙。那串钥匙用一个葫芦形的铁环套着,在火光中锃锃发亮,端的是好看。众人看着它,纷纷眼中放光,仿佛看着一个宝贝。
“太好了”,楚科洋欢呼雀跃,扔掉手上即将燃尽的火柴,重新又划开一根:“赶紧开门吧,苗苗。”
苗苗拎着钥匙圈来到铁门旁,借着火光仔细分辨那串钥匙。铁环上一共套着二十多把钥匙,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有的钥匙柄上还贴着胶布,写了些字。
“是哪一把,苗苗,你能找出来吧?”楚科洋急切地问道。
“别催,容我好好想想,好像是熊猫牌的……哦不对,应该是飞马牌?”苗苗望着手上那么多钥匙一时也慌了神,翻来覆去地看,感觉有点举棋不定。
“怎么没个准?刀山火海都过来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苗苗你……你加把劲。”楚科洋本来是想说不要拖后腿的,话到嘴边了,想想自己能活到现在都是苗苗的功劳,只好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连一向镇定的肖勇也开始催促:“你们动作快点,门马上就要开了。”
齐恩回头一瞧,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只见那门已呈半虚掩状态,一只油彪探头进来左右张望了会,又缩回去了。
看来眼下的形势已是危如累卵,铁门再不打开的话,只能准备好跟油彪肉搏了。油彪倒还是其次,如果面对的是真君,齐恩真不敢想象那场面。
“不行,我找不出来……我找不出来!”
苗苗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她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连铁环都拿捏不住,啪嗒一声,钥匙圈掉落在地。她也不去捡,只顾抱着脑袋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整个人脸色惨白,双眼紧闭,脑门上全是斗大的汗水。
“糟了,她的羊癫疯又犯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紧要的关头,苗苗居然犯病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齐恩急得不行,一指楚科洋:“黄毛,你照顾好苗苗。”随即便从地上捡起钥匙圈,决定亲自试试。
这时齐恩手里攥着的,不是轻飘飘几两重的钥匙,而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包括他自己。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拿着钥匙的手竟然也在微微颤抖,对那锁孔对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把第一把钥匙捅进去。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齐恩一连试了好几把,不是拧下去纹丝不动,就是卡在锁孔里塞不进去。他的冷汗可就下来了,但是没办法,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试。
就在这时,只听得厂房那头“轰”的一声巨响,成群油彪踏着雪白的月色,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门终于开了!牠们兴奋得吼叫连连。
“小心!”肖勇大喝一声跳到齐恩身前,横槊而立,挡住油彪的视线。
“怎么样了,还要多久?”肖勇又悄悄问齐恩,他没有回头,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正死死瞪着油彪群。
“快了,已经试了一多半,随时可能打开。”齐恩说道,其实直到这时他才试了六七把钥匙,还有近三分之二没试过,不过眼下需要的是士气而不是事实。再说,从概率上讲,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在中途就能选中那把正确的钥匙,齐恩说的也不能说不对。“你莫慌,沉着点,我先尽量抵挡一阵。”说完,肖勇慢慢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心就紧上一阵。
而大门那边,率先冲进来的是个小分队,大约有五只油彪,剩下乌泱泱的大部队连同真君都站在进门处静静等候。这些畜生天性狡猾,吃过铁栅栏的亏后更是谨慎了许多,再不肯冒半点风险。
油彪是昼伏夜出的捕食者,靠着两只大眼睛,即使是漆黑的夜晚,对他们来说也亮如白昼,所以牠们早就观察清楚厂房内的情形,对手只有四个人罢了。但即便这样,小分队走得还是谨小慎微,一步三回首。所以肖勇往前这一走,倒把牠们唬住了。牠们没料到对手非但没有惊慌乱窜,反而主动迎了上来,这可前所未闻。
几只油彪略一迟疑,便停下脚步,其中一只回头望了望,像是等候命令。
肖勇走了两步,发现油彪不动了,不知道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停了下来。对面兽多势众,他不敢孤身深入太远,主要还是装装样子替齐恩争取点时间,能拖一秒是一秒。
两拨势力隔空相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率先发难,中间区区几十米的路,对他们来说犹如天堑。油彪们是在犹豫,肖勇则暗自窃喜,看起来这出空城计唱得不错,油彪如此反应正中他下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齐恩还在努力尝试,他手上仅剩少许钥匙未曾开过,只要肖勇再撑上半分钟——不,再有个十来秒,应该就能搞定了(齐恩并没有考虑过所有钥匙都打不开的情况,或者说,他不愿意去考虑)。
可惜天不遂人愿,真君一声响亮的啸叫,打破了厂房内的平静。声音并不狂乱,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声叫唤,但它对小分队来说却有如魔音。叫声过后,只见那五只油彪立即目露凶光,亮出森森獠牙,浑身上下的毫毛如钢钉般倒立,叫嚷着朝肖勇猛扑过来。
肖勇也是横眉立目青筋暴涨,他毅然将手中的钢筋横在胸前,准备做殊死的搏斗。
——最后的战斗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