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引回头看时,入目只有茂密的墨色竹枝,原来走过来的路已经消失了。这个情况从刚才开始就没停歇过,自从众人踏入竹林小径后,每走过一段路,回头看时便会发现来时的蔓蔓小径,早就不见踪迹了。唯有前面的蜿蜒依旧存在,飘飘落落的黑色竹叶在空中飞舞,迎接这只能不断向前的队伍。
小径并不太窄,两两并肩而行,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不过除了合门的两名女书修士走在一排,其余的长老们,都不愿主动与他人走在一块,最多前后紧紧相随,警戒着四面八方。
走过的路仍旧一截截消隐,竹苑的内园门却迟迟不现踪迹,大家顺着小径一直朝前行去,便是而今最适合的方式。
燕引老老实实地走在队伍中间,不打头也不吊尾,挤在白小奇身边,紧跟静语后面,力求安全第一。那般谨慎确实怪不得他胆小,全赖这幽静的竹林总是过分怪异。无论是没有风吹过,却摇摆不停的竹枝,纷纷飘落的黑叶子。还是一两支墨竹凑在一起,便能茂盛得只能看见细碎的蓝天。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此地绝非寻常危险。
“也许,选择跟着这群人进来,还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又一次目睹那瞬间消失的来路,燕引几乎感觉这便是一条前往陷阱的通道,退路渐渐封死,未遇半分险阻的一直前进。诡异的小径,让他们这些人,能够毫无悬念地到达此行的终点,然后消陨,或者死亡。
正在燕引将所有灾难发生的情况,想了个遍的时候,天随人愿了。
依稀可见的天空,忽然滚来无边无际的黑云,仿佛不久前飓风突起时的情况一样,只是眨了眨眼,天就黑得不见半丝光亮。一如回到了那个天玄地黄,没有日月星光的最原始年代。
骤起的剧变让所有人都提起了百分警惕,深怕一个不留神,便将千年苦修付诸流水。众人皆把天书取了出来,六名长老更未托大,都在进入前开启了天书。这时异变一生,每个人便好使出全部的本事迎战。
集中了全部灵识精神,轻微到极致的呼吸声,在这黑成不见天日的幽静竹林内,竟能听的一清二楚。众人手持着天书所化之兵,凝聚起危临前的最强攻击。或明或炫的各色灵光,交映在这黑暗的空间,越是危险,绽放得越是灿烂。
过了许久,燕引持剑的右手都有些麻木,预想的黑暗强袭依旧没有到来。直到原本安静了的竹林,又在无风的条件下,沙沙地晃个不停,所有人才发觉,也许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天黑,顶多黑得太过分了。
见到长老们纷纷卸下了攻击的架势,燕引也把天书剑换到了左手持拿。他甩了甩右臂,方才摆脱了那种麻麻的感觉。确定这会没有危险,他的思维也活络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这种熟悉的天黑,只是竹苑所在地方的特殊天象罢了。”
半个时辰有余,透过零星的枝叶间隙,仍旧只能看见黑暗的天幕。在满是黑色的环境里走了这么久,只有每人的天书兵器上,溢出的泛泛灵光,才能给这仿佛寂灭了的地方,增加些亮采。
奇门的几大长老都是修为高深,灵识敏锐之辈。黢黑的空间,寻常人连最基本的移动都成问题。他们却依然凝气前行,压抑的气氛无法影响耳目的识感。
不过,如此长时间的单一行进,诸人又在这凝重的氛围里,不自觉更加紧张。灵识的消耗和精神的疲劳,终于渐渐在队伍之中弥漫开来。每个人依然是提高了自己的最大警觉,可惜终究比不上,刚踏入竹林那会的全神贯注。
“沙沙——沙沙——”这是竹枝在摇晃,黑暗里不需眼睛去看,众人也知道那声音来自何处。隔一会便会响起的沙沙声太过规律,太过熟悉。这一刻又在作声,却也引不起半点多余关注。
五大奇门中,兽门的长老一直不爱说话,是个体型颇为高大的汉子。队伍前行在小径上,便是他走在最前头。他手上戴着一双金属手套,是方才天幕突变的时候取出来的,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土黄光采,在这幽幽的暗境中,宛如两盏开路的明灯。
和其他长老一样,在沙沙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他便听到了。同样和众人一般,他亦没有多余关注。竹枝不需风吹便摇晃起来,早已见怪不怪了。反正,大半个时辰走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声音。
况且,一丁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的话,后面的长老岂不笑话于他。所以,兽门大汉只是借着双手上的灵采,懒懒地用余光朝径旁的竹林瞥了一眼。
然后,他转过眼,惯性地朝前方继续行走。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似乎察觉到很是不对,兽门长老猛得抬起双手,御使着手套摸样的天书兵器,往之前余光瞟过的方向奋力挡去,似要防御什么强力的袭击。
耀耀的灵光再次溢起,戴着金属手套的巨掌一旦张开,定然防得住许多攻击。可惜,先前的迟怠,已然令他来不及抵挡。
“哧!”一根墨黑的竹枝,用它纤细的身体戳穿了兽门大汉的喉咙,就在他双掌举起的前一刻。大汉艰难地呼出最后的一口气,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自黑暗的深处,带着旋转的强大穿透力,还有缠绕着的黑色光芒,在沙沙声的掩饰下,悄然射过来的夺命竹枝。他看见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多一点点警觉,该有多好……”
土黄色的光芒在片刻后,才慢慢消逝。兽门长老的尸体就在众人的脚边,犹自温软。不知不觉中,大家都被迟迟未来的危险,降低了敏锐程度。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简直是最致命的!
“天书育灵,其名为解。《源棘藤书》之解,蔓刺木怪!”
“天书育灵,其名为解。《铁石诵言》之解,铁火毒蚊!”
大汉的死,让余下的长老们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甚至,木门的李姓长老和兵门的长老孟建,尽皆唤出了自己天书中的最佳战斗伙伴,天书的解灵!
见到一个长老就这样,轻易被杀死了,燕引悔痛万分,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但是一切的后悔都是虚无,他立马向静语这位大书修士,更加靠拢了些。正在此时,孟建和李修士唤出了自己的解灵,给了燕引不小的惊讶。
“能召唤解灵!这可又是两名微品期的大书修呀!好吧,我承认跟着他们,确实要安全许多。”
无法预知的危险,黑暗压抑的竹林,令这条通往园门的小径显得格外漫长。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岂敢再掉以轻心,深怕微微一分神,便是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李长老和孟建,分别在队伍的头尾,瞟了眼守护在身旁的解灵,让他们的心中有了不少底气。同时,解灵的出现,也让原本惊慌的队伍,终于安定了下来。
墨色竹林依然沉侵在黑色的凝重里,走过的路早已无踪,只有小径的尽头,才到得了园门的入口。诸人只能再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