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宠死了?”我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是首次有认识的同学死于他杀,感觉有些恍惚。
女警察说:“现在还是保密阶段,高宠一个人生活,没有他家人的任何联系信息,除了日记上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男警察:“这件事情还希望你保密,省里的部门会找你谈话。从现在起,我们可能会派一些同事暗中保护你。”
“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他很可能是延宕超人,你知道社会上有延宕超人后援会和反延宕超人组织吧?”
我点头。
“我们希望在弄清所有事实之前,相关的重要人物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你们赶紧调查啊,不是有什么痕迹验伤……”
“问题二来了:高宠的尸体失踪了。”
高宠是一个戏剧爱好者,京剧其次——按他的说法,自幼被母亲熏染的太多,以至于他更喜欢昆曲。
这个爱好在普通中学里面属于异类,那时候我们最流行的是林志颖和四大天王。
高宠唱张学友的歌很不错,有异于年龄的浑厚磁性嗓音,可惜他不怎么唱。
“安索,你最近在看什么书?”高宠来找我借书。
我的书也是借来的,班里有个冯大帅,坐拥SONY Walkman,阿迪达斯运动鞋和整套整套的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城市猎人》、《幽游白书》、《七龙珠》、《变身斗士凯普》,被我等尊为土豪。要知道,那可是1994年。
当时我正在看的是《变身斗士凯普》,然而并不太吸引我,我更喜欢前三部。
高宠跟我借走了这本。
很快,我们听说了高宠以前的故事。
高宠的爸爸是个下井工人,妈妈是个疯子,长年被锁在家里,一开始民政的人还来查访过,说他这样锁着老婆不好,高宠的爸爸说她出去咬人,你们赔钱?也就没人管了,毕竟也不是虐待,只是没法。
高宠从小就跟他妈妈聊天。
“妈妈,你疼吗?”
“不疼。”
高宠妈妈只有跟儿子聊天时候稍微正常一点。
“妈妈我想找齐天大圣学本事。”
“学什么本事?”
“七十二变。”
“妈妈这就变给你看。”
疯妈妈把关节扭曲着,脑袋从胯下伸出来,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她年轻时候是个京剧演员,武旦,演过盗库银的青蛇。
高宠还是问妈妈疼不疼。
妈妈发火了,大吼大叫,她抽筋了,浑身颤栗,但手脚还被锁着,高宠吓坏了,他只有几岁,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安慰妈妈“不疼,不疼”。
后来她好了,只跟儿子说:“人生如戏,天地为台,你既生而为人,便是粉墨登场。要是以后疼了,只管冷眼跳出去看自己,你就不疼了。”
然后妈妈一动不动,身体蜷缩成一团复杂的线团。
高宠陪着她坐了两天,直到爸爸从矿里回来,看到了才说:“宠儿,你妈妈死了。”
高宠没有哭,他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迷茫地跟着,走完了妈妈简短的葬礼。
他重新去上学的时候,跟同学打了一架,据说打得不要命,踢爆了一个同学的蛋,而他被三个人按住,打得脸上开花,对方歇斯底里地吼:“疼不疼?服不服?疼不疼?服不服?”
“当然没有服。”高宠对我说。
那时我们俩在校园的联合器械那里聊天,我知道他以前的事迹后,反而愿意跟他亲近了些。
“你真的不疼吗?”
高宠掏出一把铅笔刀,轻轻在手背上划了一刀。
其实我心里是抖了一下,但不能被人看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举手在我面前:“我不是不疼,是很久以后才疼。”
他把穿着的上衣脱掉,我看见胸口上一片瘀伤。
“这是两年前被那些人打的,它们疼,但是很迟。”高宠试图解释,“比如我手上割的这一刀,可能要好几个月后才疼那一下。”
“多久?”
“不一定,也要看轻重,越重的伤越晚才疼……不过也不是全都是伤,别的感觉也迟钝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反射弧超长。”我对警察解释,“我们有时候说个笑话,他第二天会突然大笑,说那个笑话太好笑了,我们就说他是坐在船上的老虎,后来简称船老虎。”
“那是?”女警察不太明白。
“有个笑话是这样的:世界末日了,所有动物都乘船漂在水上,但是食物不够了,要把一些动物丢下去,百兽之王老虎就说,你们轮流讲笑话,哪个不能让我笑的就丢到海里去。”
“于是动物们开始讲,鬣狗先战战兢兢地讲了一个,大家都哈哈大笑,只有老虎没笑,狗就被丢下去了,然后斑马开始讲,讲完老虎还是没笑,斑马也被丢下去了,再然后是猩猩,猩猩刚讲了一半老虎就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猩猩聪明,却听老虎拍着大腿喊:狗讲的那个笑话太好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我觉得有点尴尬。
“高宠后来还是从你们学校转学了?”男警察翻看档案。
“是的,初三的时候,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这个符号你见过吗?”警察重新把前面给我看的符号推到我面前。
“唔……”我皱着眉头,“也许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