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东路,第一人民医院,VIP高级病房。
薄暮渐染,天光稍暗。
推开医院厚重的大门,傅之恒几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极力隐藏自己刚刚从桎梏一样的压抑气氛之中挣脱出来的窘态。
没有人生病,是的,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然而,他却要每个礼拜来医院忍受消毒水的气味,这种频率并不会让自己逐渐习惯,相反,他愈来愈排斥这种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厌恶感已经深入骨髓,他自己也不知道。
傅之恒皱眉揉了揉鼻头,鼻腔里还残留着未散开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几近作呕。
病房的门被敲开,门外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少爷。”
病床上,一个左腿上打着厚重石膏,浑身透着高贵优雅气质的男孩。听到敲门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的轮廓立体而深刻,眉目之间全然是不属于十六岁的沉默。
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来,管家李叔从外面走进来,躬身,毕恭毕敬道:“少爷,你让我找的那个小孩,有消息了。”
那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容,惊喜一闪而过,是期待了已久的笑容:“人呢?”
闻言,李叔一愣,回头已经不见了那个刚才跟在自己身侧的小男孩,再扭头望向门外,那怯生生缩成一团的小人。
用小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根据李叔从孤儿院调回的资料来看,这个孩子从小便被抛弃在大马路边上,有些营养不良,如今都六岁了,还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大。
不过也难以想像,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孩子,竟然在那样的暴风雨夜晚,救了他们家的少爷。
老管家见小孩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催促到:“进来,别让少爷等久了。”
小小的脑袋瓜儿,一头毛茸茸的小绒发偏黄,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白皙,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盯着老管家,直摇头。
“哎,我说你这小孩,怕什么?”
老管家上前几步,拽住小男孩的瘦小的胳膊,把人拉进来,拎着他面向病床那边站好。
“别怕,我们少爷是傅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你这次救了少爷,少爷这次找你来是报答你的。”
一个六岁的孩子,你跟他讲这么多,他真的不懂。
他只知道这里不是孤儿院,没有院长大人和小伙伴们。小小的身子紧绷着,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病床上男孩的姣好的面容。
病床上,傅之恒盯着局促不安的小男孩,分明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除此之外,那亮晶晶的眸子也深深的吸引着他。
就是他,傅之恒记得他的眼睛。如同黑夜里最闪耀的星星,在他被绑架逃到工地里的那个绝望的雷雨之夜,成为他的曙光。
“我不应该忘记关车门”傅之恒有点赌气的想着,“如果安眠药不需要医生开处方,就更好了”。
许是被自己天真的想法逗乐了,傅之恒轻笑一声,伸了个懒腰,微微仰着头,瞥见电视上那“傅氏集团”的字样,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与我,无关。
“还记得我吗?”傅之恒问他,语气温和,不似一贯的冷硬。
很有磁性很动听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大眼睛眨啊眨,仔细的瞧着傅之恒。
孤儿院的孩子众多,可是像这样好看大哥哥他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印象深刻,见到他第一眼很快便想起来了,奔着他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大葛格。”
傅之恒生来性格冷淡,最不喜欢与小孩子打交道,听到了这一声“大葛格”莫名的触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
傅之恒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朝那孩子招了招,:“过来。”
他迟疑了片刻,小眉头微微蹙了蹙,看看大葛格漂亮的大手,又抬头看了看他漂亮的脸。
傅之恒生平第一次难得的这么耐心,薄唇微启:“过来!”
紧蹙的小眉头兀的展开,大概是大哥哥的笑容太迷人,他咧着小嘴笑了,迈开小腿朝傅之恒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小手交到了他的大手里。
瞬间被握紧,温暖的掌心一股力量包裹住他的小手。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留兰花香,他听见傅之恒温柔低沉的嗓音:“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傅之恒,表情呆滞:“瓜瓜……”
傅之恒蹙眉,不喜这名字,像某种动物的名字。
思索片刻,他道:“以后你就叫云笙吧,傅云笙,今后我会照顾你的。”
傅云笙有些迟钝,盯着大哥哥好看的脸看了半天,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从这一天开始,他住进了傅之恒独居的别墅,有了家,有了名字,还有了纪念意义上的生日。
傅之恒宠他,对他所有的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全都答应。
傅家上下,也从最初的震惊渐渐的变为习以为常。
慢慢的,清江东路的人都知道傅家有一个小男孩叫傅云笙,是傅之恒的心头肉。
私下更是流言四起,都说那小男孩是傅之恒妹妹的内定夫婿,长大之后是要娶傅家小姐的。
对此,傅之恒从来都是置之不理。
岁月流逝,十年过去了。
当初那个瘦小的小男孩,迎来了他的十八岁成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