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昏暗的烛火下，秦子湛坐在窗前，一声不吭。窗户是开着的，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偌大的夜空漆黑一片，如泼墨一般。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烛火跳动着，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这是温灵溪曾经住过的房间，从她离开神兵阁，已经整整十天了。
有人推门进来：“少主，不要想那么多了，回房休息吧。”
“绿鸢你下去吧，我今晚睡在这里。”秦子湛淡淡回答。他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凝视夜空。
绿鸢，也就是曾经的舒闭月，叹了一口气说：“少主，难道你还想着温灵溪？她害死了老阁主，害了神兵阁，也害了你，她不值得你这样对她。”
“不关她的事，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十天前，神兵阁被天地门吞并的事情被公之于众，秦雷怒急攻心，终于撒手人寰。如果说温灵溪是害死秦雷的凶手，那他自己就是始作俑者。若不是他瞒着秦雷想打天地门的主意，说不定他现在可以和温灵溪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温灵溪。
秦子湛问绿鸢：“我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她……真的不在天地门？”
绿鸢摇摇头，虽然她很不赞同秦子湛仍然对温灵溪念念不忘，但这毕竟是少主的事，由不得她做属下的插手。她能做的，只有办好秦子湛交给她的每一件事。
她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天前温灵溪离开神兵阁以后就消失了，天地门和天音宫都没有她的影子。而且，天地门和天音宫的人也在暗中查找她的下落。”
“失踪的不止她一个吧。”
“天籁七音都失踪了。神兵阁出事的当天，有人看见几个紫衣女子从满堂彩出来，然后在后巷和一群白衣蒙面人打了起来。那群白衣人身上缠着很多小蛇，如果绿鸢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信巫教的银蛇阵。”
听到“信巫教”三个字，秦子湛眉头一皱，心忽然跳慢了一拍。
绿鸢继续道：“这么说来，是信巫教的抓了她们。可是，天籁七音武功高强，怎么会轻易被抓走？”
“信巫教向来是和月灵宫勾结在一起的，这件事一定有颜蕊的份。”
“少主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颜蕊也是那天失踪的，后来再也没露过面。可颜蕊的武功再厉害，也绝对不是沉音的对手。她们怎么样会……”
一大堆疑问萦绕在秦子湛心头，如同一团乱麻，找不到头。他隐隐觉得，这些事都和摄魂铃脱不了关系。
那一天他明明把真正的摄魂铃给了温灵溪，可是颜蕊却说，他给温灵溪的摄魂铃是假的，真的在她那里。她知道温灵溪在附近，所以，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温灵溪听的。她还口口声声说他喜欢的人是她……这么说来，果真是颜蕊捣的鬼。
“摄魂铃……九子追魂铃……”秦子湛缓缓出声。
“少主认为，天籁七音之所以被掳跟九子追魂铃有关？”绿鸢不解，“可是少主曾说过，你把摄魂铃给了温灵溪，又怎么会落到月灵宫手上？”
“当初我给灵溪的摄魂铃的真的，看来一定是她没有放好，被颜蕊调包了。否则那天颜蕊不会当着灵溪的面说我把真正的摄魂铃给了她。”
现在秦子湛总算明白，为什么温灵溪会孤注一掷，宁可鹬蚌相争也不肯放过他了。她去趟了天地门之后，一定发现了摄魂铃是假的，所以以为他骗了她。恰好听到颜蕊说了那样的话，她才会心如死灰，觉得他背叛了她。
就像他一开始的确是想利用温灵溪得到天地门一样，温灵溪虽然表面不动声色，装无知装刁蛮，其实她也在暗中动了手脚，想对付神兵阁。
然而相处的时间一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温灵溪，他也相信温灵溪是真心喜欢他的。所以他决定为了温灵溪放弃父亲的遗愿，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或许温灵溪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听了秦子湛的分析，绿鸢豁然开朗：“少主的意思是说，现在九子追魂铃已经完整了，所以天籁七音才会被月灵宫的人抓走？这么说来，是月灵宫圣女塔林梅尔亲自来了，而且和信巫教的人一起。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
秦子湛不说话，绿鸢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纵使天籁七音的武功再高，九子追魂铃加上信巫教一干人，未必不是她们的对手。
“少主，我和红翎都看得出来，颜蕊虽然是月灵宫中人，但是她对你是假戏真做。她嫉妒你喜欢温灵溪，说不定已经杀了她们七个人。要不然十天过去了，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少主，你还是放下这件事吧，目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把神兵阁从谢寒手中夺回来。”
“不。”秦子湛摇头，“天籁七音一定还没死。你说信巫教的人是在满堂彩后巷拦截她们的，如果她们真的死了，那尸体也会留在原地。问题是我们找遍了整个苏州城，根本没有发现她们的尸体。以月灵宫的信巫教的行事手段来看，他们不屑于在杀了人之后再运走尸体。所以我猜，灵溪一定还活着，或许她们还有利用价值。”
绿鸢心中悲叹。她没想到秦子湛对温灵溪用情会有如此之深，既是被温灵溪伤害了，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而自己和红翎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尽管有着妾室的名头，但她们之于秦子湛，永远只是下属，他的心里是不会有她们的位置的。
秦子湛和绿鸢沉默了一会儿，都不说话。这时候敲门响了三下，得到秦子湛的许可之后，红翎推门而入，她开门见山：“少主，红翎无能，找不到颜蕊的踪迹。不过我倒是打听到了几件非常奇怪的事。”
“说。”
“红翎在天一居看见几个青城派弟子，他们急着在找方掌门的千金方若兰，这方若兰也是十天前失踪的。”
秦子湛的眉头更加深锁了，他还没说话，绿鸢便接茬道：“说到这事，我也听说了，天山派那个出了名的美女剑客慕容翩跹和楼家堡的二小姐楼懿懿也都不见了，巧的是，她们居然也是十天前失踪的。”
天籁七音、方若兰、慕容翩跹、楼懿懿……她们都是在十天前失踪，难道，这之间有关联？秦子湛思来想去，这些人除了都是妙龄女子，没什么地方是有联系的，传出去的话别人也定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所为。可秦子湛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少主，你别多想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打探，只要温灵溪她们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还请少主放宽心，凡事以收复神兵阁为先。”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秦子湛挥挥手，“我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
“是。”
出了房间，红翎悄悄将绿鸢拉到一边，低声道：“其实，我发现颜蕊的踪迹了。”
“什么！”绿鸢震惊，“那你为什么不跟少主说？”
“我是怕少主越陷越深，温灵溪害得他如此，我不希望他再为了温灵溪的事情伤神。目前对少主来说，夺回神兵阁迫在眉睫！”
“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温灵溪被颜蕊杀死啊。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少主喜欢的人，若是有一天少主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红翎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心软。我是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不告诉少主，偷偷去救温灵溪她们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
“你知道颜蕊现在在哪里？”
红翎点头：“我暗中打探温灵溪等人的下落，无意中碰到颜蕊。虽然她易了容，但是她的背影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她在一间茶楼和几个穿白衣服的人接头，我怕被他们发现，不敢跟得太紧，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去了什么地方？”
“颜蕊功夫不差，我不敢总是跟着，所以找机会在她身上洒了千引香。只要放出千引虫的母虫，我们就能找到她。”
千引香用一种苗疆特有的叫千引的小虫子做成的，虽然名字里有个香字，却是无色无味，就算武林高手也闻不出来，只有母虫能够感应到子虫。苗疆一带的人常用千引香来追踪对手，不论多远，只需一放出母虫，它定能带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看，这就是母虫，”红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这还是当年你去苗疆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一直收着，没想到能派上大用场。”
绿鸢点点头：“嗯，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找她们。不过不能硬来，颜蕊和信巫教的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我们一定要小心。”
“嗯，走吧。”
红翎打开锦囊，一只发着荧光的虫子从里面飞了出来，看上去和萤火虫没什么区别，只是发出的光稍微黄一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是萤火虫，所以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那千引虫似乎感应到了子虫的存在，一出锦囊就飞走了，红翎和绿鸢施展轻功，提步跟了上去。
（二）
黑夜如泼墨，千引虫发出的荧光格外显眼。红翎和绿鸢跟着它一路到了苏州城外的林子里。二人都是死士出身，追踪对手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们的心里总是惶惶不安。明明只是跟着千引虫走，明明还没有找到颜蕊，但那种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强烈，犹如溺水之人担心自己很快就会沉入水底一样。
“有人。”绿鸢小声提醒红翎。
红翎没有发现到附近有人，不过绿鸢一向很敏锐，她不敢掉以轻心，放慢了脚步，不敢走错一步。
果然，走了没多远，她们隐隐约约看见林子里有几个人影，不过看不分明哪个是颜蕊。绿鸢拉着红翎藏在树后，屏息注意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霜华姑姑，人我早就帮你抓来了，不知你的十绝天魔阵怎么样了？”是颜蕊的声音。
绿鸢的心弦立刻紧绷起来，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苗疆的时候她就曾听五毒教的护法说过，信巫教现任教主名字便叫做李霜华。当年被天音宫灭门之后，信巫教还没有彻底消失，塞北一带有许多教徒，李霜华则是被选出来的教主。
听见颜蕊话中带着不屑，李霜华不悦：“此事不劳圣女担心，我自有分寸。”
“霜华姑姑这是哪里话啊，我们可是盟友，再说了，我也算是信巫教的一员，十绝天魔阵能不能练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怎能置之不理。”
十绝天魔阵！
红翎的心一震，绿鸢亦是一震。原来如此，天籁七音加上慕容翩跹、方若兰、楼懿懿，正好是十个人。李霜华和颜蕊把她们抓来，是为了控制她们，练十绝天魔阵。有关十绝天魔阵的事她们也听说过一点，那是塞北一带失传已久的邪门阵法，又称活死人阵。
震惊之余，她们无暇顾及其他，继续偷听颜蕊和李霜华的谈话。
李霜华冷哼一声：“圣女放心，我李霜华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只会夸海口。要不是你对秦子湛动心，没准神兵阁现在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而不会落在天地门手上。”
“怎么，信巫教的敌人不是天音宫吗？霜华姑姑为何每次提起天地门，比天音宫还要气愤。呵你何必跟一个死人较真呢。”
“闭嘴，你若是再提那个贱人，休怪我翻脸！”李霜华的语气一下子硬起来。她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找天音宫报仇那么简单，她对天地门的恨意绝不下于天音宫。
颜蕊似乎不打算绕开这个话题，她继续道：“你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贱人，干嘛对温灵溪手下留情，杀了她便是。你要练十绝天魔阵，我去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寄主，武林盟主的千金杜瑶冰怎么样，要是你点头，我明天就去帮你把她抓来。”
“谢谢圣女的好心，不必了。我一开始的确想杀她，为此还牺牲了很多武功高强的死士。不过现在我想通了，我就是想让温灵溪不生不死，这样比一刀杀了她痛快多了。”
“跟那个贱人有关的任何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天音宫我要灭，天地门也一样。圣女要是还知道自己和我在同一条船上，那就尽好你的本分，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多言。不要忘了，若是没有夜心帮忙，你也不可能轻易拿到摄魂铃。”
听到这里，红翎和绿鸢总算明白为何温灵溪手中的摄魂铃是假的了，原来是李霜华的人做了手脚。温灵溪的武功不差，能从她身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拿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红翎猜测，那个叫“夜心”的人一定就是潜伏在温灵溪身边的内奸。
至于李霜华口中的“贱人”，应该就是温灵溪的母亲谢颜。她们不知道李霜华和谢颜之间有什么瓜葛，不过谢颜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李霜华才会把她对谢颜的恨意转移到温灵溪身上。
红翎和绿鸢对视一眼，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当初那么多黑衣人要置温灵溪于死地，看来不仅仅和月灵宫有关，还跟信巫教，跟李霜华有关。若不是秦子湛多次暗中相助，以李霜华和颜蕊的手段，温灵溪恐怕早就遭遇不测。
真相比她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她们甚至猜不到，究竟谁才是内奸，只能说那个“夜心”掩藏得太好了。颜蕊在秦子湛面前一直扮演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若不是实现知道她是月灵宫的人，她们都不会怀疑到她。而夜心绝对比颜蕊还要藏得深，温灵溪恐怕也不会想到，她时时刻刻都在被人监视着。
颜蕊打断了红翎绿鸢二人的思绪：“霜华姑姑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摄魂铃一事，的确要多些夜心姑娘，你们母女的恩德，阿蕊铭记在心。为了表示谢意，有一件事我就不瞒你了。霜华姑姑可知，你的心肝宝贝夜心小姐怕是要走上你的老路啦。”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霜华姑姑难道不知？当年你因为和谢颜争男人，差点丢了教主之位。如今你的女儿是免不了要和谢颜的女儿争男人了。”颜蕊语气中尽是嘲讽，“真是孽缘啊。”
“闭嘴！”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颜蕊，“你若是再说一个字，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红翎和绿鸢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声音……
“什么人？”李霜华皱起眉头。
颜蕊和那个后到的蓝衣蒙面女子听到李霜华的话均回头朝红翎绿鸢二人藏身的地方看，她们刚才的吸气声惊动了李霜华。
红翎首先反应过来，李霜华和颜蕊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既然已经被她们发现，想躲想逃都已经来不及了。她右手翻转，袖中长剑轰然冲出，在蓝衣女子的剑碰到她之前挡住了那一击。绿鸢随后出剑，双剑合璧，蓝衣女子的功夫很好，但一时也伤不到她们分毫。
“你究竟是什么人？”绿鸢眼神犀利。
虽然蓝衣女子蒙着面，却给她们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蓝衣女子眼中渗出冷笑：“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答案的。”
刀光剑影中，三个人已经打成一团。李霜华和颜蕊在不声不响地旁观，都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打算。颜蕊眼中尽是不屑，李霜华则面带自豪的笑容。
“夜心小姐好身手，不愧是霜华姑姑教出来的女儿。”颜蕊嘴角噙着笑意。
夜心根本不理颜蕊，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继续对付红翎和绿鸢。她们是秦子湛最器重的杀手，不仅武功很好，心思也很缜密。今晚的事情被她们看见了，她们一定迟早会怀疑到她头上的。所以，这两个人必须死！
看着她们三个人打了很久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李霜华终于有了一点着急。她对女儿的武功向来很有信心，不过，她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再这么下去，就算夜心能赢她们，她自己也会受伤。如今，夜心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牵挂的人，她不能再让她出任何意外。
就在这时，绿鸢的剑向夜心左肩而去，夜心一剑挡住，削下了绿鸢的一撮头发，但是红翎眼疾手快，趁机一把揭下了夜心的面纱。
“是你！”红翎浑身战栗，“竟然是你！”
绿鸢也是一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既然看见了，那我就更没有理由留你们了！”夜心愤然，眼中闪过恨意。
可是没等夜心亲自动手，李霜华脸色一变，浑身散发出一种阴鸷的气息：“夜心，躲开！”
夜心闻言一侧身，李霜华如一阵风般从她身旁闪过，曼陀罗的花香随着李霜华的动作在空中散发开来，明明沁人心脾，却让人头昏目眩。
“娘……”夜心忽然一阵胸闷。
颜蕊也感觉头晕目眩。而红翎和绿鸢二人早已在那股香味中失去了知觉，仿佛瞬间失去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阵躯壳立在原地，雕像一般。
“夜心，没事吧。”李霜华右手在夜心面前晃动几下，又在颜蕊面前晃动几下，二人渐渐恢复了意识。
颜蕊不悦：“霜华姑姑，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可不想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力气，中了我的‘梦胭脂’，看这俩丫头还能嚣张到几时。”
夜心立刻明白过来，刚才那闻起来如曼陀罗花香一般的就是李霜华空中的“梦胭脂”，若非李霜华给她们闻了解药，现在她和颜蕊恐怕也和眼前二人一样，神志不清了。
“娘，杀了她们！”夜心狠狠盯着红翎和绿鸢。
颜蕊打断她：“不行，现在杀了她们，秦子湛一定会怀疑的，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摊牌的时候。”
“没想到圣女还爱屋及乌呢。”夜心冷笑，“我说杀了她们，由不得你说‘不’！”
话毕，夜心飞快出手，只见蓝影一闪，颜蕊再次回头看红翎和绿鸢的时候，她们已经咽气了。
颜蕊不禁冷汗森然，她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李霜华这个女儿绝对比自己要狠千万倍。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夜心是怎么出手的，红翎和绿鸢就已经死在她的面前。刚才夜心用力将二人头上的发簪拍进了她们的颅骨之中……
“夜心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不假。”颜蕊笑中带着嘲讽。
夜心瞪回去：“圣女，五十步笑百步的道理，你应该懂吧。你没资格笑我。”
李霜华打断二人：“别吵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夜心，你赶紧回去，你的身份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娘，我想看看……”
“乖，回去吧。”只有面对女儿时，李霜华的脸上才会有宠溺的表情。
夜心只好点头：“那好，娘你自己保重。”
回头走了几步，夜心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颜蕊还没看出她这样的笑是什么意思，只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药粉，拔出瓶塞后倒在红翎和绿鸢的尸体之上。
尸体和药粉接触，立刻冒出了白烟，随即发出嗞嗞的细微声响，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迅速弥漫开来散，不由让人产生想呕吐的冲动。可是夜心像是见怪不怪了，依然轻笑着，眼睁睁看着两具尸体在她面前化作一滩尸水。
“活该。”夜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罢了，夜心你赶紧回去吧。”
临走之前，夜心斜了颜蕊一眼说：“圣女，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想必你心里应该有数。”
等夜心远去之后，李霜华嫣然一笑，对颜蕊说：“圣女，夜心年幼，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不知圣女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十绝天魔阵练得怎么样了？”
“好，那就请霜华姑姑带路吧。”颜蕊淡淡开口。
想起夜心刚才的话，她冷哼一声，眼中尽是轻蔑。
（三）
没有月光，昏暗的山洞显得阴森恐怖。颜蕊跟着李霜华往里面走去，山洞顶上的积水滴滴答答往下掉，滴到她的脖子里，冷到她的骨子里。阴风从洞里往外轻轻吹，伴随着不知名鸟儿的叫声，气氛异常诡异。
扑啦啦——
有东西从洞里往外冲出来，颜蕊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拔出剑向前挥去。
“圣女别紧张，不过是几只蝙蝠而已。”李霜华轻笑。
果然，又是扑啦啦几声，颜蕊总算看清，几只篇幅拍着翅膀往洞口飞了出去。
颜蕊心知李霜华是在取笑她，她冷冷一笑，问：“温灵溪她们就在这个山洞里？”
“不错，司徒护法正在想办法将他们彻底催眠，圣女要是不敢进去，大可以现在就折回。”
“霜华姑姑言重了，”颜蕊的语气不冷不热的，“阿蕊身为月灵宫中人，大风大雨见得多了，岂会害怕几只蝙蝠。请吧。”
李霜华不再说什么，回头继续往前走。
山洞的顶上依然有积水往下落，二人一前一后往里面走着。终于，浅浅的烛光从山洞的深处透出来，尽管很昏暗，但是跟原本泼墨般的夜色相比，这样的光亮已经很奢侈了。
“谁？”沙哑的男声响起。
李霜华开口：“司徒护法，是我。”
“恭迎教主。”黑衣男子慢慢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李霜华之后，双手合十交叉在胸前，欠了欠身。
李霜华淡淡道：“司徒护法，那几个丫头怎么样了？”
“禀教主，属下已经尽力了，只有在晚上属下才能让她们体内的蛊王苏醒，但是想控制住她们还是很困难。”
司徒护法一抬头。颜蕊的心猛然漏掉一拍。竟然是如此丑陋的一张脸，除了眼睛和嘴巴尚能看出来，其他地方均坑坑洼洼，没有一处皮肤是平坦的！这张脸，应该曾经被大火烧过吧。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狰狞，乍一看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厉鬼。
看见颜蕊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司徒护法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移开目光继续对李霜华道：“教主，请随我来。”
“嗯。”
李霜华跟在司徒护法身后，颜蕊跟在李霜华身后，迎着烛光往里面走去。
拐过一个弯，山洞豁然开朗，跟洞口狭窄的过道相比，这里宽敞了许多。一眼望去，十口棺材整齐地呈一字型排开。
棺材的盖子都是开着的，借着烛光，颜蕊看见从外向里，棺材里面依次躺着天籁七音和慕容翩跹、方若兰，楼懿懿等人。她们全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但是颜蕊知道，她们并没有死。
从外往里的第五口棺材里躺着的是温灵溪，看到她，颜蕊的心一紧，有一种冲动，让她永远不要醒过来。
“教主，这一批蛊王太弱了，不足以控制她们，尤其是在白天。想要练成十绝天魔阵，看来还是得请我师父帮忙。他是苗疆巫蛊第一人，只有他练出来的蛊王才能如我们所愿。”司徒护法站在第一口棺材边，正色道。
李霜华点头，她按照信巫教中传下来的羊皮手绢费尽心思练成的蛊王，没想到还是不能得偿所愿。
“这些丫头都不是寻常人，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找她们，在这个山洞或许还算安全，但是要把她们带去苗疆，司徒护法你觉得可能吗？”颜蕊的语气充满质疑，“既然司徒护法的师父如此厉害，为何不把他请来，也省去了舟车劳顿之苦。”
司徒护法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圣女，你们月灵宫的人没这个本事，不代表我们信巫教的人做不到。我师父是不会踏出苗疆一步的，想请他老人家帮忙，必须得亲自去才行。”
被他这么一说，颜蕊识时务地闭嘴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司徒护法绝非善类，他身上散发出阴森的气息，若非那投在地上的影子，她一定会以为是鬼非人。
“司徒护法，让她们起来。”李霜华吩咐。
司徒护法点头，从腰间拿出一个笛子，横在嘴边吹起。原本躺在棺材里的女子们一听到笛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爬出了棺材。她们的眼神呆滞，动作也非常笨拙，全然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
待她们全都出了棺材，司徒护法将笛子插回腰间，又从身后拿出一个铜铃，他摇一下，那些女子们就走一下，俨然已经是行尸走肉。
“赶尸。”李霜华阴阴地笑着，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司徒护法点头：“教主说的不错，正是赶尸。”
赶尸之术很早就存在，就是通过法术让尸体站起来走路。因为其诡异妖邪，多年来一直很少被人提及。只有那些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落叶归根的人才会雇用赶尸匠将已经死去的亲人尸体带回家乡安葬。
“司徒护法是想借用赶尸之术掩人耳目，将她们送走？”颜蕊狐疑。
司徒护法没有回答，倒是李霜华说话了：“不错。司徒护法早就说过，你们月灵宫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们信巫教办不到。只要出了离开苏州金陵一带，避开众人的视线，我们就可以轻易将她们送到苗疆。十绝天魔阵一旦练成，莫说天地门，整个江湖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复教指日可待。”
“秦子湛不是傻子，谢寒和上官麒更不是傻子，霜华姑姑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他们的眼睛？”
这回司徒护法开口了：“圣女不必担心，我这么做自然是有考虑的。最近江南一带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圣女若是夜间在客栈投宿，定能看见赶尸的队伍。我们不是独树一帜，再加以易容之术，他们想认出这些丫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司徒护法这么说，颜蕊不得不佩服他缜密的心思。原来他是早有打算的，他知道江南一带闹瘟疫死人的事，所以想混在赶尸队伍当中将温灵溪她们带离苏州。
对于赶尸这一诡异的事，百姓自然是避之不及的，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到了也会吓得半死。司徒护法说的不错，这样做的确能掩人耳目。
“霜华姑姑，刚才夜心小姐杀了秦子湛的两个贴身死士，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秦子湛就会起疑心。既然已经决定将这些丫头带去苗疆，事不宜迟，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李霜华眼珠子一转，对司徒护法道：“圣女说得有道理，司徒护法，你这就上路吧，为了不引起怀疑，劳烦你一个人动身，若是有什么意外就发红色的信号弹，信巫教的人看见了会马上赶去帮你。”
“是。”
司徒护法给每一个从棺材中走出的女子戴上了垂着白纱的斗笠，又在她们身上贴了黄色的符咒。做完这一切，他摇了几下手上的铜铃，身后一群白衣女子便随着他摇晃铃声的频率往外走，同手同脚，连迈步大小都分毫不差。
直到他们消失在洞口，李霜华面纱下的脸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说：“圣女，你信不信，再过不久，我会让天地门和天音宫永远消失在我眼皮底下。”
“呵，那就恭喜霜华姑姑了，到时候姑姑别忘了你的承诺就好。”
“那是自然。不仅月灵宫能够恢复往日的风光，我保证留你的心上人一条命。其实你不必这么担心，不管怎么说，秦子湛始终算是我的外甥，我不会赶尽杀绝的。”
颜蕊眼中闪过怒意：“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你当初答应过我，我们合作的话，事成之后月灵宫和信巫教各分江湖一半势力。至于秦子湛，哼，就算我不说什么，你的宝贝女儿怕是也舍不得他死吧。”
“夜心和秦子湛到底有什么关系？”李霜华蹙眉。
在林子里的时候颜蕊就暗示过夜心喜欢秦子湛，只不过当时夜心忽然出现，再加上红翎和绿鸢一搅和，李霜华原本想问清楚的，但没有等到机会。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很想知道，颜蕊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难道霜华姑姑没看出来吗，”颜蕊说，“夜心小姐喜欢秦子湛。”
“不可能。夜心怎么会喜欢秦子湛！”
“霜华姑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不然你不会这么激动的。十八年前你和谢颜，温泫三个人纠缠不清，所以你不想夜心小姐重蹈你的覆辙。我早说过，这是孽缘啊，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了。”颜蕊轻笑，“不管怎么说，夜心小姐和温灵溪也算是姐妹一场，你当然不想他们纠缠不清。”
“闭嘴！”李霜华大声打断她。
“我说的都是实话，既然霜华姑姑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李霜华深呼吸一口，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吧，圣女，我答应你便是。事成之后月灵宫和信巫教各分一半势力。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不管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谢颜温泫当年的事，但是你千万不能让夜心知道。还有，我也不希望夜心和秦子湛有任何瓜葛，事成之后你爱带着秦子湛远走高飞还是如何，都随你便。”
“一言为定。”颜蕊笑了。
果然，夜心是李霜华唯一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