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覆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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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殷姮这个问题,将辰王问住了。

只见他沉默许久,才摇了摇头,自嘲地说:“枉我自认为王十载,勤于国事,从不怠懈,却不料连国民以何为食都说不出来。”

殷姮不由轻叹。

君王不知百姓平常吃什么,只会有两种情况。

一,这个君王是笨蛋,或者毫无实权,只能被臣子愚弄得团团转;

二,这个国家什么粮食都不缺,百姓根本不必为了衣食住行发愁,又没有战争的困扰,压根就没有屯粮的意识,君王才会出现这等“无知”的情况。

换作现在的昭国,粮食产量低,又连年打仗。每年地里亩产多少,每个仓库里多少种粮食,每种多少石,全都要备案。非但郡守心里有数,殷长嬴也了如指掌。若是查出粮食有折损,哪怕粮仓里有三只老鼠呢,仓吏也要贬做城旦去当苦工,牵扯再大一点,郡守有可能都要抄家灭族。

正因为如此,殷姮才更加唏嘘。

若真如辰王所说的那样,只能证明几千年前的土地与气候十分适合粮食生产,百姓根本不需要怎么照顾田地,随便撒点种子就能躺着过日子了。

这么肥沃的土地,合适的气候,殷姮这辈子没见过,可她上辈子见过无数,并不觉得惊奇。

气候,殷姮暂时没办法,但土地……

殷姮灵机一动,突然有一个想法。

她以前觉得自己先研究出一套改良土地、作物的方法,然后再多弄几个“巫”出来,就能解放生产力。

可现在想来,就算她琢磨出了方法,也未必有人能付诸实践。

“巫”的力量性质是由性格决定的,虽然殷长嬴那种充斥毁灭能量是极少数,可看孙青就知道,哪怕他是木属性居多,也充满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想要找到巫,还是性格没有攻击性,力量温驯,愿意更多土地的巫,除非全民普及对巫的教育和选拔,否则太困难了。

但“巫”不行,眷族却不一定不可以呀!

眷族的力量本来就来自于妖鬼,而天生的妖鬼,就是从山林水泽中诞生的自然生物,总比人类更贴近自然吧?

只要找那种力量温和,适合耕作的,让它们分割力量给眷族,以眷族来耕种土地,不就行了吗?

至于妖鬼愿不愿意分享力量,人类又是否信任妖鬼……

殷姮看着辰王,若有所思。

岷山山神的陨落,诞生了十几个小山神。

若她能清晰地看见妖鬼的诞生与陨落,知道“概念”形成的原理,未必就不能人工地掌握这种分享力量的方式。

反正樊郡山川这么多,她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来研究这套机制。

至于实验品……

殷姮下定了决心,然后对辰王轻轻地笑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举行仪式吧!希望您能一直保持如此坚定的意志,也盼望能与您再见面——以人类的身份。”

说罢,她就轻轻地,从溶洞中心离开。

辰王并不信她就这么走了,可殷姮就是很随意地回到队伍里,说了一句“走吧”,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辰山,甚至离开了辰王的感知范围内。

过了大半天,辰王终于忍不住了。

他必须去赌这一次,就算殷姮中途冲过来要害他,他也没办法。

故他挣扎了许久,还是进行了附体仪式。

可辰王不知道,就在他感知范围边缘,不超过一丈的地方,殷姮坐在安车里,轻轻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她之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辰王夺舍之后,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重新开始,还是连带着想修炼出超凡力量呢?

殷姮认为是后者。

拥有过超凡力量的人,没几个愿意成为普通人,而且辰王说过,被他夺舍的对象,意志力极其坚定。

“你都说了那么多真话,为什么最重要的一句却没说呢?”殷姮在心中想,“或许,你也知道,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国王吧?”

假如她真是昭国公主,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杀了辰王。

原因很简单,辰王一旦作为人类复苏,又掌握超凡力量,他势必会想重新成为一国之君。如果他发现了现在世界的情况,更会无比膨胀,甚至会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毕竟,与他之前的时代相比,现在的人类,实在太羸弱了。

哪怕辰王畏惧殷姮和殷长嬴的力量,偏安一郡之地,对昭国而言,也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但辰王不知,殷姮并无杀他之心。

她只是觉得,你可以复生,这是你的权力。因为在她的定义里,辰王灵魂和意识一直存在,本来就不算死。

可若这“生”,是用另一人的“死”换来的,这就与杀人无异。

奈何殷姮又做不出杀了辰王,复苏夺舍对象的事情。

辰王和那个被夺舍的人,二者已经联系到了一起,必定要一死,一生,决出胜负。殷姮如果进行干预,无论帮谁,都会让结局轻而易举地倒向她想要的方向。

但她没办法做出这个决定。

让一个人活下来,另一个人去死,无论谁死谁活,这都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决定,不是吗?

所以,她在发现辰王与夺舍对象息息相关的时候,她只做了一件事——唤醒了被夺舍者的灵魂,让对方全程从头听到尾,并在最后提了一句“坚定的意志”。

殷姮相信,此人听得懂。

辰王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非常虚弱,而战场发生在夺舍对象的身体乃至精神内,即,辰王是客场作战。

这也就意味着,辰王的胜算并没有那么高,两人顶多是七三,甚至六四开。

假如辰王对殷姮全程都是真诚的,殷姮也会公平地告诉辰王,让双方都做好心理准备,可谁让辰王始终留了一手呢?

所以,殷姮也藏了半句话没说。

她只是坐在安车上,通过敞开的车窗,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辰山,安静到宛如一尊精美绝伦地玉像。

日升月落,日落月又升。

等到第四天,殷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望着辰山,说了一句“好了”。

下一刻,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