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覆长生
57416400000193

第193章

听闻这个消息,殷姮却不见惊愕:“姜仲又做了什么?”

殷长赢虽于去岁春季,以“假马之政”为契机,借助对太仆的清算,以及“尚未处理完”的安信侯谋逆案,数罪并罚,顺手把姜仲罢免了。

可除此之外,他并没多做什么。

彻侯之位,未曾褫夺;超规格的十万封邑,也没有削减半分;姜仲的核心党羽虽或杀或放,清理了个干净,但对这一系却没有赶尽杀绝,依旧留了很多人在中层官员的岗位上。

这就导致姜仲虽然罢相,门前却并不冷落,封地商於仍旧宾客如云。

六国纷纷派了使节持重金前来,希望姜仲能效仿前人,挂六国相印,以对抗昭国。

姜仲虽没答应,但他也没拒绝。

六国使节知道有戏,赖在他家不走,日日游说,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车一车往姜家送,就这么呆了一年多。

讲道理,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殷姮觉得,姜仲就像赌桌上赖着不肯下去的赌徒,看不到自己还剩多少筹码,只想着把输掉的那些赢回来。

就凭姜仲做的一系列事情,能得到“只失去官位,爵位、财富、名利、封地等一概不损”的下场,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据殷姮所知,就因为殷长赢对姜仲优容至此,坊间又有不少流言蜚语,比如“果然是亲爹待遇”等,暂且不表。

殷长赢都没发表什么意见,殷姮也当不知道。

反正姜仲就算去当六国相邦,也阻挡不了昭国大军,她又怎么会多事呢?

故听见殷长赢流放了姜家,殷姮第一反应就是——姜仲做了什么?居然能能让殷长赢想起他?

殷长赢随口答道:“他收了卫、梁二国的重礼,以保二国宗庙社稷。”

这……

所谓的“保宗庙社稷”,就是保住二王的命,哪怕二王必死无疑,也要保王室嫡系血脉不断绝传承。

殷姮百思不得其解:“这等大事,竟敢妄下承诺?”

六国君王,殷长赢是杀也好,是囚也罢,严厉或宽纵,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就连殷姮都不会去干涉。

在这种君王嫡系没灭绝,国家就等同于没灭亡的时代,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殷长赢刀下留人?

见她真心不解,殷长赢淡淡一笑:“也只有阿姮,才对此事漠不关心。”

“是吗?”

郑高适时附和:“国巫大人有所不知,朝堂上正为二王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殷姮稍微一想,顿时了然。

覆灭一个国家所获得的功劳,自然比俘虏该国君王来得大。

同理,保住一个国家的君王不死,能得到的政治资本,也足以令许多大人物,包括姜仲怦然心动。

试想一下,假如在姜仲的劝说下,殷长赢没杀卫王。别的不说,至少姜仲立刻能获得绝大部分卫人,包括荀慎、卫沂之在内的友谊。

姜仲终究不甘心就这么消沉下去。

大概是殷长赢将他罢免后,空置相邦之位,相邦衙门仅靠左右丞相来支撑,令姜仲还心怀一丝希望。

他还是想获得足够的政治力量,借机翻本!

想到姜家曾经的煊赫声势,再想到岷郡那些可怜的女人,殷姮发现,自己竟没有曾经那么难受了。

或许,看多了公卿之家昨日天上云,今日地中泥,早已见怪不怪;

又或许,看多了权贵压榨百姓,凌**婢的丑态,消磨掉了她为数不多的怜悯吧?

但凡公卿之家,真要细究起来,没一个是完全无辜的,只看殷长赢处罚与否罢了。

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没听闻……殷长赢没明着下旨?

事实与殷姮猜想的半点不差。

殷长赢只让郑高手持王令,给姜仲带了三句话:

你对昭国有什么功劳?得以在商於之地食邑十万户?

你与孤有什么血缘关系?敢自称“仲父”?

你们全家都迁到樊郡去居住!

没有明着下诏,只是口谕让姜家换个地方,这当然不算流放。

但谁都知道,这就是流放。

更何况,郑高传旨之前,已经通知了管辖商於的郡守、郡尉,这些曾经对姜仲恭敬有加的一方大员,此时已带兵等在门外了。

假如姜仲不肯听命,等待他们一家的,就将是强制迁徙。

或者比那更惨,违抗王令,族诛也不稀奇。

殷姮不用问也知道,姜仲肯定不会接受这个结果,除了自尽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来保全尊严。

她沉默片刻,才道:“安信侯的党羽也是迁到樊郡,姜仲的家人也是迁到樊郡,樊郡那片穷山恶水,可养不活这么多人。”

这也不算假话。

虽说接连几次流放,人数加起来不可能超过樊郡以前人口的总和,但当年樊郡十二姓可是用皮鞭和刀剑控制近二十万奴隶,靠人命填出活路。

现在樊郡那边呢,除了挖矿、煮盐的眷族们外,就是驻扎的军队。

再弄这么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过去,实在养不活。

殷长赢见她居然在担心这个,不由觉得她的关注点实在有趣:“若孤将他们迁去岷郡,又岂是惩罚?”

这话也没错。

流放嘛,当然要弄去穷山恶水。

自打玉垒堤修好后,柳合也没停下,继续修周围的水利,殷长赢也拨了一些眷族过去,供柳合指挥。

水利稳定了,岷郡平原作物自然一年比一年长得好,稻田茂密,游鱼肥美,竹林苍翠。

加上河工们在殷姮的请求下,被殷长赢赦免,成为普通百姓。对现在的日子无比珍惜,卯足了劲开拓土地,收成一年胜过一年,往来商人更是络绎不绝。

许多姑娘听说那边日子好过,还能学织锦技术,也愿意嫁过去。男女比例虽然还是很夸张,却不像以前那么惨烈了。

这等情况下,迁去岷郡,确实算不得惩罚。

但更偏远樊郡养不活那么多人,一个劲把人往那边赶,只是逼他们去死。

故殷姮挑了挑眉:“我们先前谈论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殷长赢听懂了殷姮的弦外之音,含笑道:“那就依阿姮所言,将安信侯亲朋、族人、党羽,悉数赦免。”

殷姮:“……”

你这和一个管子放水,一个管子装水的小学数学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