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纯爱执花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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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请自来(1)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所有人都已睡下,万籁俱寂。

执陵独自坐在湖心的亭子里,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湖面不时卷起的涟漪。他在等人,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但有一点他十分确信,他等的人一定会来。

此时刚入午夜,百鬼夜行。人也喜欢凑个热闹,装鬼使黑。

鱼,很聪明。只是一滴水落下的动静,就能惊醒它们的美梦。

“来了。”执陵嘴角带笑,再等下去,他怕就天亮了。那些有所图谋的人,总是不会轻易放弃机会。

他们接二连三翻墙入院,四下观望。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这让他们更加不安。

“妳们几个这边,妳们几个那边,我带人走这边。”

一行人分成三路,朝着羽揽苑的三处房子而去。

执陵依旧坐着,他们似乎看不到湖心亭的地方,又或者他们太着急,根本就没有在意。

远看,执陵的红衣就像亭子里的纱幔,被风吹散在四周,若不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这就是他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当所有人都把一个人排除在外,也许那人所蕴含的能量,早已可以摧毁这一切。

执陵很多时候选择袖手旁观,那是因为很多事都轮不到他出手。但今夜,一场劫难之后的放松,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三路人马差不多同时靠近门廊,执陵指尖沾了一滴茶水,瞬间水滴撑开一张大网,那些人就在那网之中。

他们无法靠近房子三尺之内,强行反抗,皆被反噬。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能看见什么,却已经伤筋断骨。

“是呀,我们会不会遇上什么法阵了,进退不得。”

有人从胸口掏出一些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符咒,分发下去。

“这是什么?”

“中元节刚过,万鬼觅食,小心驶得万年船。”

据说七月半恰逢夏秋交替,此时恰恰是天地阴阳交替的节点,阳气盛极而衰,阴气显现。阎王于每年农历七月初一打开鬼门把鬼放出来到阳间觅食,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最后一天,重关鬼门,群鬼又得返回阴间。

执陵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滑稽可笑。单凭几张所谓驱鬼符咒,就真的能有用么?笑话!

他将面前的茶杯杯盖分离,轻摇着里面的冷茶,些许腥涩。满院的烛火摇曳,毫无差别。

“这……”

众人面面相觑,慌乱不已。纷纷握紧手里的符咒,有的甚至念念有词,好不虔诚。

“不会真的是鬼吧?我可听说这安谷山就是个乱葬岗,死的人多了,才成了这座大山的。”

“妳乱说什么呢?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有鬼也不惊。”

“可……”提起安谷山的那人看了一遍其他人,支支吾吾道:“可我们是做了亏心事。”

其他人纷纷“啐”了他一口,小心做着防备。

一个略显稳重的人,狠狠提起他蜷缩的肩膀,“我们奉命行事,不算亏心。”

他低着头,看着脚尖。“可我们怎么能肯定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别想那么多。”那人严阵以待,与他并肩而立。“我们现在得努力让自己活着完成任务。”

他重新举起了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执陵勾勾手指,一只虾米跳上了岸,跳到了执陵面前的石桌上。执陵凭空捏造着什么,那虾米竟变成了透明色,并且渐渐生出了翅膀。“去吧。”

虾米仿佛听懂了执陵的话,忽闪着它那像蜻蜓借的臂膀,从一盏盏灯前飞过,所有灯依次熄灭。

百鬼吹灯,不至于。吓一吓这些人,绰绰有余。

完全没入黑暗中,他们四下逃窜而不得其路。

那无形的网,遇强则强,遇柔则柔。他们只顾着害怕什么的,就算知道了,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执陵清楚,此时心软,他日便会后患无穷。

执陵食指和拇指一开一合间,虾米趴在亭子里的最靠近那些人的灯笼上,竟然开了口。

“妳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声音听着还真像个鬼,空灵飘渺。

“阁下什么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依旧是那个沉稳的,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却在强装镇定。看来他是其他人的头儿,怎么说还是有些气势在的。

“我就在妳们面前,只可惜妳们看不见我。”

一开始没留意,现在想留意,却也不可能了。

那张网是执陵撒下的,而撒网的人是会被自动屏蔽的。

众人一听,草木皆兵。

“阁下如此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虾米笑的慎人,“阎君放我们来阳间享受供奉,妳们不给供奉也就罢了,还敢放肆,是不是该罚?”

“阁下说的是,等我们回去,一定会给阁下大摆道场,助阁下早日轮回重生。”

执陵嗤笑。

“做人有什么好,不如妳们与我一起做鬼如何?”

“做人没什么好,但却能决定阁下的去留。”那人怒吼道:“还不起来,生死怎样也得搏一把吧。”

“呦,看不出来,妳们还是有些骨气的,那就试试吧。”

他们一阵群魔乱舞,待回过神来,早已气血两虚。

“阁下和这府里的主子,究竟什么关系?”那人单膝撑地,身子侧靠在他的那把长刀之上。“为何处处为难我们?”

“以前我与妳们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妳们和我之间就不是泾渭分明的关系了。”

“大哥,怎么办?”

他们现在连对方是人是鬼都弄不清楚,听这话对方也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这不是个好兆头。

兄弟们只是为了冲破这无形的大网,就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若是动手,必死无疑。若是认输,未必能活。两条路,其实就是一条路,至死方休。

这么多年来,兄弟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倚仗的不过是他们同生共死的义气,可现在真的摆在面前,他心软了。

“阁下高教,我们兄弟们无话可说。只是希望阁下手下留情,饶过我的兄弟们。”

众人纷纷围上来,将他护在中间。场面一度让人潸然泪下。

执陵清楚,放过他们意味着什么。

“我若放了他们,妳能保证他们不会寻仇报复?我可是最受不了冤冤相报的。”

“我能保证。”

“好。”

执陵轻轻抿盖,水泡飘回茶杯,氤氲散开。

恐惧之心铸就了人心底的恶,他们一阵安静后,发现对方变成了心中的恶源,会选择怎样?

“妳们在做什么?”

任凭他怎样呼唤,那些人早已迷失了自己,鲜血不断晕染,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就如早已死去的腐败。

“妳救不了他们。”虾米声音依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妳究竟做了什么?”那人声嘶力竭,急火攻心,鲜血脱口而出。

执陵摇头。

他很无辜,因为他确实什么也没做。

人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使现在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人来承担责任。很显然,这次执陵就是那个人。

执陵不想解释,因为苍白无力,他们只信他们自以为是的。

当人杀红了眼,那狰狞可憎的嘴脸,与地府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那个唯一觉得有所亏心的人,被人乱刀袭来,满眼无解的倒下。那人仰天大笑,原来善恶到头终有报。

“阁下赢了,这样的结局就当是还给那些无辜死在我们刀下的冤魂吧。”他艰难地移动着身体,将那可怜的人抱在怀里,默默拂上双眼。“终究是大哥害了妳,妳怕黑又怕冷,没有大哥在是不行的。”

那人用唯一没有沾染血迹的刀,割了自己的脖子,他死了。

没有染血的刀,死的最惨的人,当二者合在一起,执陵也禁不住感慨:“善恶若是分明,他们就不会下手如此毒辣了。因为在恶的周围,妳的一丝良善,只会让他们更觉得不堪。这大概能给妳无解的眼神,一个答复,虽然并不唯一。”

“公子。”容洛看着满地鲜血,小心翼翼的靠近。

执陵缓缓起身,“前院如何?”

“处理好了。”

执陵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色。“将他单独处置。”

“是。”容洛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和被刺穿多处的伤,若有所思。

执陵道:“加快点速度,天亮一切恢复原状。”

他虽将其他人隔在了是非之外,但花朝聪明,他不得不小心。那只变异的虾米在烛火重新燃起的瞬间,蜕变成最初的样子,回到了星湖,下一秒它就成了鱼腹的饵食。

执陵笑着,掀起满湖涟漪,惊醒湖底万象初新。

好不容易等到月末年再次踏上征途,花朝心中自然是万分欢喜。

这段时间他真有点分身乏术。中午羽揽苑,晚上月末年,既要自由,又要孝顺。做人还真难,做一个完人更难。

难得的好心情,一路上脚步轻快。

“朝儿。”执陵看他横冲直撞的,道:“妳慢点。”

花朝根本顾不上这些,笑笑。“没事。”转眼就钻进了一处茶楼,“小二,来壶茶。”

小二的将茶放下,瞅见是他,脸色骤变。“妳是人是鬼?”

“小二这话从何说起?”花朝指着这青天白日,“大白天的,妳是撞了什么邪么?”

小二的一本正经道:“公子这明显的印记,一定错不了。”

他下意识的捂着脸颊的烙印,底气有些不足。“什么叫错不了?”

最近为了扮演好孝顺的孙子和负责的医师,每日不是药庐就是陪着月末年,可是连门都极少出去,城里就更别提了。

执陵不紧不慢的在花朝旁边落座,端起他倒的茶。

小二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就不怕鬼?”

执陵当着他的面,喝了口茶。“鬼在哪儿?”

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小眼神,甚是搞笑。

小二道:“妳且问问他们,谁不知道花月府闹鬼。”

“闹鬼?”什么时候花月府的事,花朝这个正正经经的主子不知道。“笑话。是谁这么信口胡言,公子我一定要查清楚。”

小二泼冷水道:“人的事好说,鬼的事不好查。”

花朝拍着桌子,“公子我要的东西呢?”

桌上除了一壶茶,空空如也。

小二还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事。

执陵道:“小二,茶怎么是冷的?”

小二的抱起茶壶,“哗啦”茶水外溢,匆忙将茶壶放下,手已经通红。

执陵道:“请小二换壶新茶。”

小二理亏,他不过是旧茶添新水。虽是个行业默认的规矩,遇到行家还是难免挂不住。

小二面露难堪,在被引起公愤前,快速逃离现场。

花朝终于放弃憋笑,“执陵,好坏。”

执陵嫣然,“我也没想到他会抱着茶壶试温度,还好,水不烫。”

他剥开几颗瓜子,其中一颗竟然还是坏的。“以次充好,不可取。”

掌柜的亲自送了茶水来,恭敬客气地道:“上好的雪顶含翠,刚才那壶,不算数。”

花朝给执陵倒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故作关切道:“小二的手,没事吧?”

掌柜的忙道:“没事没事,有劳二位惦记了。”

花朝笑道:“小二说的那些事……”

掌柜的摇头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我去看看二位的吃食好了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他一出现,总有妖魔鬼怪要害自己呢?

“这个不错。”执陵夹了一块吃的放到花朝面前的碟子里。

花朝打量着四周,道:“妳听他们说的可是有鼻子有眼的。”

执陵嗤之以鼻,道:“人若是与众不同,就会变得异化。”

这话听的花朝心里美滋滋的,“执陵这是在夸我?”

执陵点头。

花朝一扫刚才的阴霾,心情顿时放晴。“那执陵要不要帮我陪他们玩玩?”

执陵道:“……”

花朝解释道:“他们说我半人半鬼,妳就不介意?”

执陵道:“自然是介意的。”

只要花朝在意的,执陵也会在意,甚至更甚。

花朝摩拳擦掌,急不可待。“那就帮我。”

执陵道:“怎么帮?”

青天白日的,人来人往,吓到了别人,总归不好。

花朝笑而不语。

“几位说的那位可是在下?”他凑到一边的桌前,忽闪着灵动的大眼,极为无辜。

那人轻蔑地鼻子出气,“妳哪位?”

花朝反指着自己,一屁股坐在他们的桌子上,晃动着修长的双腿。“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把我的故事说的这么惟妙惟肖呢?”

那人双目大睁,身子拼命倒向另一侧,避之唯恐不及。

他惊恐万状,腿却动弹不得。花朝的银针刺穴,还算是一绝。

他瘫了,暂时的。

其他人循着声音也都聚了过来,只见他道:“救我,有鬼。”

众人一头雾水,他这桌就一个人,却像发了神经般地满头大汗,见人就说胡话。

“掌柜的,妳赶紧找人把他弄走吧,这怕是失心疯。”

“是呀,要不掌柜的找几个人把他送到旁边的安和堂,找个医师诊治一下,毕竟是条命。”

……

“我可没有疯,真的有鬼。”他的手指的确实是花朝,不过只是他能看到的那个花朝。“他就站在那儿,对我笑呢。”

“那看来是个女鬼,妳一个大男人还怕他勾了魂不成?”

这人说话举止甚是无耻,花朝眼神飘向执陵,那人除了“咿咿呀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是怎么了?”

其他人大惊,纷纷远离他。他依旧动弹不得,当然原因依然是花朝。

“妳们这回可信了?”最开始的那个人,厉声道:“我不过是个过路的,妳们背后说人是非,关我何事,现在倒好,有关的无关的,都有了。”

“妳可看到了什么?”胆大的靠近那个无耻之徒,确认道:“看到点头,看不到摇头。”

那无耻之徒脖子差点摇断了。

他确实看不见花朝,为了让人救他,还真是拼了。

花朝笑嘻嘻地看着不知何时摔在地上的人,“告诉他们,我是谁。”

那人道:“妳是谁?”

花朝汗颜,“就看妳怎么说了。”

那人思索片刻,直接昏死过去。

花朝飘到他耳边,“是妳自己起来,还是我勾了妳的魂?”

那人眼睛眉毛拧巴着,“求妳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花朝拍拍手,道:“好吧。那妳就问问他们,他们刚刚说的事,从何处听来的?”

那人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花朝点头,“就这么简单。”

那人镇定了不少,抬眼扫过众人。“鬼神大人,让我问问妳们,刚才那个故事,是从何处听来的?”

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却似乎没有答案。

那人道:“就没有一个知道的?”

“就是那么听来的,也就那么说的,至于誰说的,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

众人附言。

那人看着花朝,“现在怎么办?”

那人渐渐昏昏欲睡,一个水珠破裂。

看着那人睡着,无耻之徒心中着急忙慌,脚不能动,口不能言。

执陵道:“别闹了。”

花朝舔了舔嘴唇,做作的走到那些人跟前,“在下好巧不巧,是个医师,不妨让我看看。”

众人瞬间把他当成了救星,毕恭毕敬的忙前忙后。弄的花朝本来拔根针的事,生生演变成了一场法事。在被众人围观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长长吸了口气,“他们没事了。”

那些人恨不得拿花朝当菩萨拜谢,其中就有小二。

花朝心满意足地款步回到原位,以手遮面,难掩欣喜,小声道:“执陵,我表现的怎么样?”

执陵干咳一声,“不错。”

声音轻渺,还好他听力极佳。“彼此彼此。”

若不是执陵帮忙,他是做不到半人半鬼的。

这不免勾起了花朝对执陵更深的好奇,他是怎样的来历,自己确实一无所知。

“妳不就是那个半人半鬼么?”

就差半步,他就出了这家茶楼。不合时宜地声音扰了花朝的兴致,这声音是那个无耻之徒。

见花朝不理他,竟然直接拦住了前面的路。一副阴阳怪气的,似笑非笑的样子。“难不成我说错了么?花月府的花朝公子。”

花朝无奈地摊着手,对执陵道:“看吧,费力不讨好,我救了人家,人家还是像只狗一样,掉头就咬我。”

他完全不记得刚才的事,对于花朝说的话,做的事,一概不记得。“妳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要妳救了?”他被众人累累目光包围,脸色铁青。“素问花月府的花朝公子习文断字,如今怎么能随便骂人呢?”

他油腻的大脸,慢慢朝花朝走来。

执陵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

花朝探出半个头,攀着执陵的肩膀,道:“妳打算做什么?”

他笑道:“我就是想要花公子把话说清楚。”

“吵什么呢?”里面又走出一个人,直接绕过他,对花朝施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看到执陵默默点头,花朝已明白八九,弯腰扶起他,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同一群人,同一个地方,两个被救的人。一个感恩戴德,一个忘恩负义。他不说,也总会有人出头的。

这不,来了。

“妳这人真是奇怪,人家救了妳,妳还不知好歹,步步紧逼,是何道理?”

“是,我们亲眼所见,这位公子善意不留名,妳怎么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无耻之徒疑惑不解,“他当真救了我?”

花朝付之一笑。“执陵,我们走吧。”

走出百余步,并没有人追出来。

花朝随意地摇着腰间玉佩的流苏,想着刚才的事,忍不住笑的肚子疼。

一直以来,都以为执陵是个翩翩公子,誰曾想,他还这么好玩。

他是怎么想起来,将那人被吓的记忆抹去,将自己救他的部分留下?又是怎么想起来,将那无耻之徒和自己有关的全都抹去的?

这么损人只利己的招数,执陵竟然如此得心应手。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确实如此。

“朝儿在想什么?”执陵道。

花朝抿嘴笑道:“以后有妳在,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执陵道:“朝儿怕什么?”

花朝摸着印有胎记的脸颊,“我不吉利。”

小时候被欺负,家常便饭。长大了被欺负,口腔舌战,因为害怕墨白。现在,些许自卑。还好,有了执陵后,他的底气渐渐硬气了,但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花朝并不知道,反而更觉得害怕。

执陵轻轻抚摸着花朝的头发,背着阳光,淡淡的笑着,自带一束光环。“这话是不对的。”

花朝迎着阳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哪里不对?”

执陵道:“吉利这种虚幻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朝儿觉得呢?”

花朝笑道:“也是,既来之,则安之。”

执陵头上用的是他送的血玉发簪,迎着阳光,和着红衣,晶莹剔透。

绝美的公子,总是能吸引那些芳心初开的少女。

她们身材曼妙,着花配玉,桃红柳绿,聚在一起,像极了传闻中的百色鸟,聒噪的很。

花朝很快就被美人墙阻断,眼看着执陵被群芳包围。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

执陵身在万花丛中,只是浅浅一笑,便够那些少女浮想联翩。何况,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保有那高雅的风度。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呢?”

执陵道:“回府。”

“回府好,我们和公子顺路,不如一起走。”

事先声明,安谷山下敢建宅院的,只有他花月府一家。

“是呀,一起走,如今正是暑气日消,秋意渐起,正好适合游湖赏花。”

人越聚越多,花朝一番唏嘘,爱莫能助。

她们环肥燕瘦,摩拳擦掌的,要是一不小心踩了裙角,是不是会摔倒一片。想到这里,花朝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哎呦。”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花朝剥着手里还剩的半颗石榴。

新鲜多汁,沁人心脾。

“妳踩我做什么?”

“什么叫我踩妳,我也是被人撞到的。”

“诸位姑娘没事吧?”

这可给了市井小民一个表现的机会,他们乱作一团,上下其手的好心扶着倒地的千娇百媚。

“大爷,贵庚?”花朝实在看不下去,走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身边,他正伸出那双肥硕的大手,笨拙的去扶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妳管那么多做什么?”没想到那大爷还挺横,大腹便便地晃动着一身的肥肉,一把就把花朝推到了一边。

“执陵。”要不是执陵出现将他揽腰扶住,花朝一定是要狠狠撞到树上的。

“朝儿又要做什么?”执陵还来不及逃离是非之地,花朝又忙不迭地走进了是非之地。

敢这么对他的,若不有所表示,未免失了礼数。

不远处一个徐娘半老,珠圆玉润,风韵犹存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娇小的婢女,亦步亦趋地向这边走来,而目标明确,眼神犀利。

由于女子衣服饰品繁琐,完全扶起一个人,并不容易。女子好不容易摆脱纠缠,那大爷只顾喘气,都还来不及和那女子搭讪,那女子因为衣着狼狈,只留下了一抹倩影,徒留大爷一人伤情悲怀。

花朝来不及出手,却开始深表同情,拍拍大爷的肩膀,道:“大爷,妳没事吧?”

他再次用力推开了花朝,根本来不及开口。

“啪啪啪”三声闷响,他已经乖巧的像个肥猪,捂着脸上深刻的‘疼爱’,跪在地上。“夫人。”

那妇人怒火难消,背过身去,懒得看他一眼。“妳还知道我是妳夫人?”

大爷赔罪道:“当然知道。”他憨厚的后背,那熊掌般的手,一点点地拉扯着夫人的裙摆。

那妇人用力一甩,裙摆抽出,她指着地上那坨肉,怒骂道:“朱八顺,妳摸摸自己的良心。”大爷乖巧的将手放到胸前,犹豫片刻,放下了右侧的手。“妳看看妳这坨连翻身都够不着地的样,”除了突出的肚子,他确实看不到别的。“除了我还愿意跟妳过下去,还有谁能忍受每天和头猪一起过日子?妳倒是说说看。”

原来大爷叫朱八顺,在夜城还是做猪肉生意的,倒是和他的模样十分契合,也算是相得益彰。

看他们沿街斗嘴打闹,犹如一场笑剧。人们的重点都被吸引了过来,给了那些姑娘一个逃离的机会。

朱八顺憨憨的笑着,“所以我才觉得夫人最美,尤其是心灵美。”

妇人脸皮薄,看到被人嘲笑围观,才想起了害臊。急匆匆地撞开一条道,就准备离开。

朱八顺依旧跪在地上,眼巴巴道:“夫人,夫人……”

妇人毕竟心软,看样子朱八顺是听惯了夫人命的,夫人不说起来,他竟连动都不曾动一下的。“去扶老爷起来。”

两个婢女,一人一只胳膊,艰难地将他扶起来。“夫人等老爷回府。”

“回府?”朱八顺憋屈地低着头,望着他那心灵美的夫人消失在眼前。一个人抖抖身上的灰尘,默默跟了上去。

花朝一阵苦笑,默默地靠近执陵。

娶了这样的夫人,还不如一个人过。转念一想,嫁了这样的夫君,心情确实很糟糕。

“走吧。”

热闹看完了,执陵道。

花朝看着执陵的侧脸,想着刚才的事。禁不住暗暗庆幸:还好我们不是他们。

沿路随手采摘的野花,全都聚在一起,竟然也是色彩斑斓的,这感觉,似曾相识。

“送妳。”花朝将它们捆成一束,交给执陵。

执陵笑道:“很美。”

花朝傲娇道:“当然美了。这和妳的姹紫嫣红相比,如何?”

执陵道:“姹紫嫣红?那是什么?”

花朝道:“自然是比不过的,它们再美,只是花儿。”

执陵恍然大悟。“她们姹紫嫣红开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花朝有气无力道:“她们姹紫嫣红开遍,我也只是断壁颓垣。”

唉!看脸的时候,古来有之。他不是左思,至少也曾洛阳纸贵。想来想去,花朝只能是花朝。

执陵道:“断壁颓垣曾经怎样的辉煌,朝儿可不能忘了。”

花朝想了想,道:“也是。”

执陵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得加快速度了?”

看着日西沉,月东升。日月同辉,倒也雅致。

“要不执陵带我大鹏展翅飞一次?”花朝突然道。

执陵道:“大鹏展翅飞太难。”

花朝道:“为何?”

执陵道:“我不是大鹏。”

这个回答好冷,花朝摇头,道:“好吧。”

执陵突然与花朝并肩,拦腰带着两袖清风,穿过层层叠叠苍山松翠。

花朝一时间心慌意乱,低头看到脚下踩着的是朵朵云彩。“我这是飞起来了么?”

执陵缓缓松开手,花朝毫无骨气地忙抱着执陵的胳膊。

执陵笑道:“朝儿试试。”

花朝尝试着睁开禁闭的双眼,发现自己并没有下沉,云朵承载着的是他身体重量,却依旧平稳。

执陵笑道:“我们到了。”

花朝趴在云朵上,探头朝下看,花月府就在脚下。

“公子,妳怎么回来的?”墨白正在浇花,回头正好看到花朝安然而归。他看看正门,又看看小门,无论推开哪扇门,都是要从他眼前经过。

花朝买弄着看着执陵,道:“妳猜。”

发现此时的执陵,正在西厢廊下品茶。

好吧,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什么都后知后觉,而他花朝似乎就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