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府的一草一木,一尘一色现在看来都是美好的。花朝推开月夕的房间,长久的空置,难免蒙尘。
也不知道她最近可还安好?
墨白带回来的消息,花朝并不能全信。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放下手里的桃木梳,走到门前,恍然若失。
“怎么了?”墨白道。
花朝摇摇头。
日出东方,余雾蒙蒙。
“走吧。”
既然决定了,早晚都是要走的。
“这是怎么回事?”花朝痴痴地笑着,他尝试了两次,都不曾上马。“它不愿意。”
花朝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执陵。
执陵已然骑在了黝黑的俊马上,居高临下观望着。“朝儿平时怎么上马的?”
花朝挠头想了想,“墨白,我平时怎么骑马的?”
不能怪他,这事我还真的不记得。
墨白道:“妳何曾骑过马呀,公子。”
花朝笑笑,看着执陵。执陵摇摇头,伸出手。花朝蒙蒙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执陵俯身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朝儿还害羞不成?”
什么不是第一次?花朝抓紧了衣襟,双臂怀抱在前。“我们有很多第一次么?我怎么不记得?”
墨白稍稍推了推花朝的肩,低声道:“公子妳说什么呢?”
花朝白了他一眼,抬眼看着执陵。他的手臂依旧平稳,五指纤细修长,倒也不那么不可理喻。“朝儿不想和我同骑一乘么?”
花朝是没有骑过马的,这都要怪月末年平时管的严,出远门的机会几乎没有。眼下,他若不和执陵同乘,也是要和别人同乘的。
花朝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看在执陵的诚意上,我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吧。”
“坐稳了。”执陵深沉温柔提醒着,马儿已经扬尘而去。
看着熟悉的街道,一点点模糊,还是舍不得的。以后还会回来么?不免眼底蕴染。
执陵加快了速度,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可是!
花朝伸手抚摸耳畔的风,倾听花开花落的声音。
“我们这是去哪儿?”花朝看着完全陌生的风景,道。
“国都,未央城。”执陵道。
马儿放慢了脚步,满目星火,苍茫江汉。
花朝揉捏着被颠簸零散的后背,看着眼下这落叶满空山。“日夜兼程赶路,不利于健康。”
执陵不语。
花朝指着空灵飘渺的星火,道:“赏月观星火,方能不负好时光。”
执陵眼睫透亮,没有坚持,松开了牵着缰绳的手。
花朝顺势一跃而下,执陵默默地看着他,淡淡一笑,自己也下了马。
“辛苦了。”花朝拍着马背,帮它做着按摩。“明天还是要辛苦的,妳好好休息吧。”
执陵绕过马儿,往草木深处走去。花朝有些好奇,便决定跟上去看看热闹。
哪知一个不注意,他消失了。
看着四周,一片黑暗。花朝路痴,就是熟悉的夜城他都不曾单独出去过,这让他心乱如麻。
当一个人和别人走散,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在原地。花朝索性就在原地潇洒地坐着,反正还有漫天星河。
“朝儿。”
听到声音,花朝只是“嗯”了声,并没有睁开眼。等的太久,赶路太累,他好困。
“当真不起么?”
花朝摇头,侧卧草坪之上,缩了缩脖子。
“那我走了。”
轻柔的衣角划过花朝的侧脸,花朝猛然坐起,望着眼前一片虚无,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道:“执陵要走了么?”
清脆灵动的响指,“我在这儿呢。”
花朝循着声音,执陵此时就站在身后。
执陵伸手扶花朝起来,花朝却气火跌进冰山般,道:“我是打算跟着的,可是!”
执陵看着花朝,道:“可是什么?”
花朝咬咬牙,朝着反方向走去。
“朝儿去哪儿?”执陵道。
花朝道:“回去,累了。”
“朝儿走错了。”执陵语含笑意。
花朝长袖一甩,双手背在身后,道:“谁还没有个犯傻的时候。”
执陵食指指着一边,花朝瘪瘪嘴,点头,道:“妳不回去么?”
执陵看着花朝,小声道:“我不记得路了。”
“没事。”花朝拍拍胸口,“跟我走吧,我认识。”
心中却在暗暗祈求,各方神灵保佑,让他能硬气一回,至少走出这片荒芜。
“朝儿确定这是对的?”不知过了多久,当再次回到原地时,执陵还是将疑问说出了口。
花朝不置可否,四处张望。“也许是对的。”
山路崎岖不平,花朝已经气喘吁吁,该死的墨白,此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我们往这边走吧。”因为心虚,花朝比刚才走的更急。也怕停下来的久了,就真的走不动了。
执陵和花朝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这还得多谢花朝刚才差点把他踢到了河里的缘故。
“执陵。”花朝随手采了一株谢了一半的野菊花。
“嗯。”执陵道。
花朝弱弱地看着手里的花,依旧背对着执陵。“其实我路痴。”
执陵靠近一步,“朝儿说了什么?”
花朝摇摇头,“没什么。”
山上荒芜,风生水起,卷起了花朝漂浮不定的心,他更不安起来。
执陵点头,“那是什么?”
花朝抬眼看到灯盏照耀下墨白那张异常诡异的大脸,就像冥界放出的野鬼。“他终于想起我了。”花朝腿脚一软,对灯火叫着,道:“妳还不快点!”
执陵怔怔地看着花朝,一动不动。
花朝挤出一抹笑,“我主要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越发心虚地笑着。“我就是冷了。”刚好一阵风吹过,确实有点凉。
执陵对正好过来的墨白道:“快把衣服给朝儿披上。”
花朝看着墨白,道:“妳这么久忙什么呢?”
墨白系好绳结,拿起挂在树枝上的灯笼。
花朝继续道:“什么时候想起我的?”
墨白对执陵道:“执陵公子,我们回去吃饭吧?”
执陵点头。
墨白提着灯笼前方引路,花朝禁不住来气,这家伙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正要继续追问,执陵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么?”花朝不解地看着执陵,道。
执陵示意花朝冷静,然后指着墨白道:“他是找了我们的。”
花朝踢开脚腕上粘着的枯草,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执陵道:“那是为了哪个?”
花朝叹了口气,道:“他不把我放在眼里。”
执陵听到这话,竟然笑出了声。
花朝瞥了他一眼,道:“笑吧笑吧。”
执陵推着花朝的后背往前走,道:“他若不把朝儿放在眼里,就不会理会我了。”
花朝看着执陵,道:“妳什么意思?”
脚下踩在草木上,清脆作响。
执陵摇了摇头,敲着花朝的额头,道:“我听到朝儿肚子叫了。”
花朝确实是饿了,忍不住舔着嘴唇,道:“下次说话直接点,我愚笨的很。”
执陵点头,道:“一定。”
若是身边没有色彩,黑暗也算一种光吧。
未央城,国都。
这里似乎有很多要做和必须去做的事,所以无论喜欢与否,习惯与否,花朝都得试着接受。
“我们现在去哪儿?”街道上南来北往,车水马龙。花朝扬着手里的稻草杆,并不好奇周围琳琅满目的事物。
执陵将缰绳递给容洛,指着不远处一家叫做“若水生花”的客栈。“我们就去那儿吧?”
若水生花,这个名字很是特别,至少比什么同福客栈,金安客栈多了一色飘渺。
“好呀。”花朝点头,将手里稻草杆叼在了嘴里。
“朝儿。”执陵轻轻扯下花朝嘴里的稻草杆,笑道:“注意脚下。”
花朝不以为意,先入为主,道:“掌柜的……”叫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这客栈真是奇怪,大门敞开,一个人也没有?!”
执陵淡淡一笑,将手里的稻草杆放到了一旁空置的桌子上。“坐下喝杯水。”
花朝端起杯子,茶却是冷的。便放下了杯子,道:“现在我还不渴。”
执陵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道:“这个不是解渴的。”
几天没洗澡,浑身不自在,花朝等的有些不耐烦,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容洛正好从马厩回来,执陵道:“妳去看看这店里的人去哪儿了。”
容洛穿堂过廊,不多时返回。“都睡了。”
花朝看着天色尚早,哪有大白天的睡觉的。“这倒是有趣。”
执陵再次将那杯冷茶递给花朝,见推脱不过,他便一饮而尽。“这味道?”
执陵点头。
花朝上窜下跳一通,希望能吸引点什么过来,果然有效。
“这是他的店?”花朝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道。
执陵不置可否,但表情八九不离十。
“南隐!”
花朝扯着嗓子大叫着,是他的店的话,刚才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公子。”墨白以为发生了不好的事,一路小跑过来。
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执陵拉倒了一边,道:“随他去吧。”
墨白不明所以。
“谁叫小爷我呢?不想活了。”二楼拐角处,传来一声笑。
花朝借着楼梯扶手越上二楼,默默站在拐角处等着。来人在花朝腿脚一寸远的位置突然停住,两眼弯成了小月牙。“这不是我的小花朝么?怎么?想我了是不是?”
花朝不忍唤醒他的自作多情,可他得寸进尺,竟然像调戏女子般,食指纤纤勾起了花朝的下颚。
“啊!!”一声鬼哭狼嗷,花朝双手抱在胸前,走到廊沿,对着楼下坐在桌前安然自若的执陵道:“这该怎么办?”
执陵将还剩的半杯冷水高高泼起,笑道:“没事。”
“至于么?”水就像串成一串的珠帘,每一滴都恰巧落在南隐的脚前一寸。他跳脚着躲闪,指着楼下的执陵,道:“妳这样也太狠了,我不就是逗逗小花朝么?”
执陵看着他,笑道:“要不是妳,我可不会这么客气呢!”
花朝笑道:“不就是一杯水么?妳也至于如此?”
他指着身后,道:“小花朝这话说的轻松,妳自己看看。”
花朝道:“看就看。”
那些水滴就像落地一瞬间炸开了花,而这花的形状有些眼熟,就像!花朝摸着右脸的烙印,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隐垂头丧气地看着执陵,道:“还是问问他吧?”
花朝看着执陵,执陵只是笑着,就像一杯纯净的清水。
“这有什么特别的?”花朝又看向南隐,此时,他竟翘着二郎腿坐在廊沿上荡秋千呢。
南隐抖了抖褶皱的衣袖,道:“也没什么,就是这花有些特别。”
花朝点头,道:“确实挺美的。”
至少,比他脸上的好看。
“妳还不招呼我们么?”执陵道。
南隐翻身落座于执陵对面,摇摇头,拨下披风的帽子。“还不能让我卖弄一会儿。”
执陵递给他一杯冷茶,道:“还请南隐君多多担待。”
花朝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要上天了。
花朝道:“咱能不能谦虚点,南隐君?”
南隐拍案而起,硬气的瞬间怂包,赔笑道:“我又不会真的怎么样,至于么?”
花朝拍拍手,对执陵道:“没事,南隐君向来就是嘴巴里自带话锋,伤不了我。”
执陵突然起身,默默挪开脚。“我并没有做什么?”
南隐抱着脚,脸颊绯红地嘀咕道:“这还没做什么呢,脚趾头都快掉了。”
执陵侧目而视,“妳说什么?”
南隐放下脚,轻轻抖动着,活动筋骨。“喜欢住哪儿就去呗!”
“这么好的客栈,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来看看热闹。花朝看着南隐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唏嘘不已。
南隐果然不适合做生意!
南隐摊手道:“我也没有想做生意。”他看向执陵,“妳说是不是?”
执陵不语,直接找了间背阴的房间进去。
“呦呵,脾气还是这么好。”南隐呵呵笑着。
花朝看着南隐,南隐疑惑的看着花朝,道:“小花朝这是怎么了?”
花朝凑近南隐怀里,仔细的闻了闻。
“小花朝这是投怀送抱么?”
南隐语气带着刺骨的痞气,真是欠揍的家伙。
我幽怨不解地看着他,道:“竟然没有酒味。”
南隐昂首挺胸道:“可不是么?不喝酒的滋味可不好受哦。”
花朝在面向街市的长廊下发呆,他要找的人藏在哪儿呢?
南隐右肩轻轻撞了下花朝的左肩,道:“想起什么了?”
花朝摇摇头,摸着肚子,笑道:“饿了。”
南隐叹了口气,道:“小容洛这是有点慢了。”
花朝摇摇头,道:“妳的客栈,竟然还要我们自己动手。”
南隐道:“不然也不会没个客人了。”
花朝直直盯着南隐,南隐有些心虚地四处张望。
花朝懒得理他,转身走进执陵的房间。与其听南隐唠叨,不如看着执陵舒服。
“呃!”南隐看着空荡荡的身边,道:“小花朝还是变心了。”
“妳做什么?”花朝不知何时睡着的,只是觉得腰间一阵凉意。
执陵并没有停止运行的打算,依旧向花朝输送着灵力。
花朝以为是疤痕的缘故,道:“这没什么的,哪个男人身上还没有块疤呢。”
执陵眉心中暗暗纠结,须臾收回灵力。“还好。”
花朝看着腰间的狰狞的疤,雕刻成了一瓣花。
“还好什么?”花朝道。
执陵淡淡一笑,“我竟饿了。”
花朝确定道:“那是我的肚子叫。”
执陵道:“是。”他望向门口方向,“南隐人呢?”
花朝道:“谁知道他,滑不溜秋的钻哪去了?”
花朝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没敢想过,南隐会做起迎来送往的生意,看样子开业时间和他们到来不过前后脚。
“请问有客房么?”
花朝一个人无聊,站在柜台后出神,第一批客人上门。
“有,要多少?”做生意花朝也是第一次,可能是太热情,客人掏出的银钱始终没落案。花朝忙收敛些,道:“您别怕,我就是说房间多多,任君选择。”
客人点了点头,“上房一间。”
花朝冲着身后道:“上房一间,迎客。”
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客人犹豫半天,道:“这客栈也真是奇怪。”
花朝苦笑道:“还是我带您去房间吧?”
客人倒也不拘小节,掷地有声道:“小兄弟不用担心,我不会退房的。”
花朝笑道:“主要小店刚开张不久,一切都还在磨合中。”
客人伸手拍拍花朝的肩头,道:“这个我懂。”
花朝不置可否,将他引到一处朝向阳光的房门前。他似乎很满意,没有犹豫直接将包袱放到了桌子上。
花朝稍稍放心,道:“我去给您烧壶热水。”
客人点了点头,突然道:“万事开头难,没事。”
遇上如此善解人意的客人,花朝的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的感动。
既然开了头,就要走下去。很快,凭借着优质服务和精湛的厨艺,口碑很快传开。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曾间断。
“再这样,我怕是要累死了。”墨白提着水壶气喘吁吁道。
“妳还累,容洛一人包揽整个厨房,也没有说什么。”花朝拿起一片水萝卜,送进了嘴里。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城里各处张灯结彩。堂前的笑闹喧哗,猜拳赌酒声,堂后的刀杓铲动,油锅爆响声。
执陵站在楼阁前,看着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楼下大堂里的人酒意更浓,欢乐也更浓,似已完全忘记了人世间的悲伤、烦恼和痛苦。
南隐杯中仍有酒,虽然只是盖住了杯底,他也是舍不得浪费的。“妳这人为什么喜欢雨呢?”
“妳为什么喜欢酒呢?”执陵瞥了他一眼。
“也许一醉许风流。”南隐稍显醉意的依在廊柱上,缓缓坐在廊沿上。
执陵嗤之一笑。
南隐将余酒一饮而尽,“妳还没回答我呢?”
“执陵。”花朝心里有些难受,这是第一次背井离乡,异地过节。
南隐道:“小花朝来的真是时候。”
花朝无心与他计较,道:“执陵,我想……”他看到了南隐那灼灼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妳看什么?”
南隐呵呵笑道:“这话极其不公平,我不看什么,要眼睛做什么?”他摊手靠的更近。“小花朝想什么?”
花朝道:“我想什么,妳猜。”
南隐摇摇头,“我还是去再找杯酒吧。”
花朝推着他的背,道“快去吧。”
“朝儿想说什么?”执陵忽然轻轻道。
花朝探头看着大堂里依旧热闹的喧嚣,慢慢抬头看着执陵。“我想要盏灯笼。”
执陵脸上面无表情,瞳孔却在收缩。良久,他凝视着花朝,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
花朝再次抬头,凝视着执陵的眼睛,就仿佛直到此刻才看见他。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仿佛触起了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执陵深吸一口气,道:“朝儿不想去?”
花朝道:“去哪儿?”
执陵目光垂落,凝视着他手里的骨笛,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去买盏灯笼。”
花朝纯真的笑着,拉着执陵便走。“我们现在就去吧。”
执陵笑了笑,淡淡道:“当然可以。”
走出客栈大门,花朝突然回头,道:“还是和南隐说一声吧。”
执陵点头,却抬头看着房顶。
花朝道:“妳在看什么?”顺着执陵的目光,房顶上正有人举杯邀明月呢。“他一直都在么?”
执陵点头。
花朝道:“妳还不下来么?”
南隐翻了个身,抬起头。“下去做什么?又没有酒喝。”
花朝道:“那我们走了。”
南隐抱着酒壶,翩然落地。“走去哪儿?”他自顾自地将酒壶轻轻抛起,安安稳稳地落在了柜台上。“打架动手还是我比较喜欢。”
花朝道:“不打架,也不动手行么?”
花朝也不是觉得醉生梦死不好,只是像南隐这样的酒不离手的,他确实喜欢不起来。
执陵捏着南隐的衣袖,尝试着把他从花朝的肩膀上拿开,他却搂的更结实了。那刺鼻的酒臭味,真的唯恐避之不及。
“妳要是一直这样,我可不客气了。”花朝捏着几根银针,做着随时下手的样子。
南隐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银针明晃晃的,立时躲到了执陵身后,一点醉意也看不出了。
花朝憋着笑,将银针收好,道:“下次我可就直接下手了。”
南隐抓着执陵的衣领,“妳就不管管?”
执陵轻轻拍了南隐的手背一下,脆声嘹亮。
南隐缩手道:“妳下手轻点。”
烟火的光芒甚至于遮住了星辰的闪烁。许多烟火绽放的形状和色彩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国都就是不一样,新奇绚烂的事物在这儿都见怪不怪了。
南隐拿着个面人就往嘴里送,花朝一把扯下,道:“这个是玩的,不是吃的。”
南隐仰面而笑,“小花朝还真当我是醉鬼了。”
花朝不理会,小心翼翼地将断了一只手的面前手臂仔细粘合。
执陵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一盏灯笼,若有所思。
那灯上鲜活地画着一株彼岸花,并蒂双生。
“公子,看来您很喜欢这盏灯吧?”摊主提着灯笼上前。
执陵摸着灯笼下的流苏花,纸张灯骨装饰都算是上品,倒也难得。“多少钱?”
摊主伸出一只手,“五两银钱。”执陵并没有回应,他又忙道:“公子也是个行家,我这灯笼可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就这灯画都是精雕细琢的,您说是不是?”
执陵不语。
摊主又道:“要不是这花有点不吉利,也不会这么难卖了。您说好好的一株并蒂菊,硬是画成了这么个东西。”
执陵将灯笼还给摊主,一只脚默默变动了方向。这里人山人海,一不留神二人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拱手向摊主告别,便决定跟上去。
摊主却拉住了执陵的衣襟,这可是这盏灯笼的第一个客人,他怕错过了,就卖不掉了。当时要不是疏漏,他是万万不会进货的。“公子若是喜欢,四两银钱也可以的。”
执陵推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朋友不见了,我得去看看。”
摊主只是觉得这是个推脱的借口,依旧不依不饶。“要不公子您开个价,难得遇上心头好,小人也不计较太多了。”
他不明白,一盏灯笼罢了。看着执陵这一身的装扮,并不算是个缺钱的主儿。怎么就那么计较这三五两的银钱,面上百般奉承,心里不知捣鼓着骂了多少遍。现在他说什么,也得让这个’道貌岸然’的人出点血。
他并不知道,执陵要的是花朝要的那个。否则,一切再美好,也就不那么美好了。
“执陵。”
花朝此时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中,还好,红衣姑娘不少,但红衣公子就少之又少了。尤其,还能把红衣穿的如此高贵的公子,他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
“妳在做什么?”花朝有些不忿,狠狠掰扯着摊主的手,厉声道:“还不放手么?”
摊主又懵又怕,依旧有礼有节地道:“小人只是卖灯笼的。”他指着身后的摊位,晃了晃手里的灯笼。
花朝看着执陵,“没事吧?”
执陵道:“没事。”
摊主忙谄媚道:“小人也不过是想做成一单生意罢了。”他再次举起手里的灯笼,“要不公子您给过过眼,五两银钱可一点也不多吧?”
“五两银钱?”花朝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禁再次问道:“妳说多少钱?”
“五两。”摊主伸出一只手,看到花朝的洞察的眼睛时,突然改口道:“三两。”
花朝接过灯笼,确实是今日第一件动心的物件,执陵似乎也很喜欢。花朝转而看着摊主,扫了一下他所有的物件,眼神重新回到了手里的这盏灯笼上,道:“妳刚才问他要了多少银钱?”
摊主嘴唇上下抖动,却并没有回答。
花朝问执陵,道:“刚才他问妳要了多少?”
执陵道:“五两。”
花朝死死盯着摊主,咬着牙道:“真是一点也不多呢。”
执陵甚是坦诚的补充道:“后来四两。”
花朝依旧咬牙笑道:“要不我来帮忙算笔帐。最好选用可以弯曲的竹枝或竹皮搭成框架,衔接的地方用细线绑紧。妳这是竹签,对吧?”
摊主没想到遇到的不是个帮手,反而是个行家里手,更加不安了。
“还要我说下去么?”花朝道。
摊主欲言又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公子请便吧。”
“那怎么行?”
摊主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他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进退两难了。
“妳去哪儿了?”执陵道。
南隐晃着手里的糖人,一副看戏的样子,道:“不能吃面人,这个总能了吧?”
花朝看南隐顺手扶着摊主到了他的小板凳上,上下翻飞地挑着自己喜欢的,活像个十足的地痞流氓。
执陵道:“别闹了。”
南隐反驳道:“谁规定买东西不能挑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停止了。“这里可有小花朝想要的,说出来,小爷我帮妳买了就是。”
花朝道:“价钱?”
摊主坐立不安,循着话音,躬身一拜,道:“公子随便给个价就是。”
花朝将一锭银钱放到台上,道:“三两就三两吧,只是……”
摊主道:“公子直说就是。”
花朝指着南隐跟前的那个鱼形的灯笼,道:“把那只泥鳅送给妳身边的公子。”
摊主立时取下就往南隐怀里送,南隐道:“这明明是条鲤鱼。”
花朝看向执陵,拉着他的手,将灯笼交给他,道:“我们去枫桥听曲,赏月观星吧。”
南隐提溜着泥鳅灯笼,舔着糖人,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
“以后买东西的事交给我,妳不适合。”经过这件事,花朝深有体会。
执陵缓缓道:“其实无论多少钱,都没有用。”
花朝道:“为什么?”
南隐见缝插针,硬是在花朝和执陵之间挤出了一条缝,探头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了。”
花朝的头发被南隐的糖人黏住了一缕,让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一针,南隐闪电般躲在执陵另一边走着。
花朝依旧眼巴巴地凑上去,道:“为什么好笑?”
南隐抬头,执陵却默默垂下了头,仿佛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表情。
花朝踢着南隐的脚跟,道:“妳到底说不说?”
南隐仰面大笑,把糖人一折为二,然后就大步走了出去,走得很快。
花朝看着执陵那无法形容的神情,快步追上去。
南隐大步走在圆月下,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似乎没有人能拦不住他要前行的路。
花朝紧追不舍道:“妳刚才到底什么意思?”
南隐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执陵不做任何反应的样子,大笑道:“小花朝何曾见过他身上有过银钱么?”
花朝恍然大悟,“这倒是。”
主要是平时容洛包揽了一切,他也一样,有墨白在的时候,又何曾有过银钱在身。
南隐坐在乌篷船的船头,双腿垂在水面上,双臂张开,周身散发着惬意。
花朝看着执陵,他眼里深藏着的是烟火阑珊。
沧海桑田,人世间的变化本就很大。
执陵不是个轻易表露伤感的人,可是有那么一瞬间,花朝分明感觉到了,那一瞬间,深刻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