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工资那天,除去借支,老板共发给我一万四千元钱工资,这大大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当年关临近,大家都在猜想老板会发多少工资给自已时,我猜想的是:除去借支一万,他最多另给我一万。没想到,多给了四千,这样核算起来老板给我的标准是每月二千,然后按满年十二个月算的。但老板却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白添,虽然你今年来得有点晚(老板规定:过了正月初八来的不按整年算),但我还是给你按整年算的,一来,咱们是亲家。二来,你的表现我也看到了,做事认真负责,一年到头都没有请一天假,平常还为了我的利益和这些‘老油子们’(意指老员工大张、光头邓、业务员等)吵架。所以,我决定另外奖励你四千块钱!”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一种工资还有二种说法,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当下就敲定了明年继续来。有了前车之鉴,我没忘记嘱咐他一句:“这个奖励......刘孟他知道吗?”他说:“刘孟快要结婚了,他的工资由他四舅韦铭带回去,他不会知道的,你对他们也别说实话。”
领完工资下楼,我看到人人都很高兴,仿佛收获了自已满意的粮食,一份不算多的薪水,却能让人产生如此大的快乐。
回家的火车上,韦铭询问我领了多少钱工资,我想起老板的话,支吾着说:“除去借支的一万......还剩一万。”韦铭说:“不可能,老板说,他另外给了你五千块钱奖金!”我立即反对道:“哪有五千,明明是四千好不好。”韦铭听了就笑起来,韦强也笑了,他对我说:“我爸并不知道你拿了多少钱奖金。”
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自已被套路了,于是又想着办法套路回去,但理不清思路、摸不着逻辑,就硬生生的问他:“你们拿了多少工资?”
他很干脆的回答说:“加刘孟一起,我们三人一共是五万多点。”
五万多点,“多点”是多少?三人工资?刘孟中途回家,韦铭父子二人中途也有请假,我怎么算得出来?他也太狡猾了吧!
“你没骗我?骗我是小狗!”我想起小时候的小伙伴们时常这样逼我发誓,也决定效仿一回。
他就开始支吾起来,说我和你工资差不多,你奖金拿得多,我基本工资比你多点,别算得那么清楚了,世界是公平的,老板也是公平的。
我相信老板是公平的,虽然他们是亲老表,而我就像是这种关系树枝末端的枝丫。不清楚一些事情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福的,相较而下,还是不清楚的好,做好自已的本分就行了。
我们搬进的新家离石林沟大概有一里地之远,这使我不容易见着许多昔日的老面孔了,其中,也包括高凤英,我想:不管她结没结婚,总是很想见她一面,和她聊聊这些年的经历。我见着高凤云了,这个曾经姐姐的恋人,如今业已成婚,他对我还是像当年一般的热情,虽然他和姐姐已经是形同陌路。他说:“白添,你别来找凤英了!她是不会回来了。”
我听着心里涌上一股悲凉,难道她遭遇了不测?
高凤云摇着头说:“你别来找她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像当年姐姐打听高凤云的下落一般,我无法获知高凤英的行踪。
李曲送来了结婚请柬,还有黄爱国、蔡涛,我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昔日同伴,他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已的幸福,告别单身迈入了娶妻成家的人生阶段。难过的是:以后,他们可能不会是再像以前那样一声召唤就能来的“哥们”了,再则,由他们联想到自已的处境,心里也隐隐的感觉拖了后腿。
李曲和蔡涛的女朋友都是在外地打工带回来的,离J省上千里,父母、亲戚朋友各种反对,但是,她们还是勇敢的跟随过来了。黄爱国当兵退伍之后进了县交警大队做临时工,娶的是同届不同班的初中女同学。
蔡涛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九,因为过完年他就要和新婚妻子继续外出打工,黄爱国和李曲则定在了年后,但又担心同学们过完年都早早的出去了,决定提前到正月初六,二人都在同一天,同学们分身乏术,即约定中午在黄爱国家,晚上在李曲家,这样约定是因为黄爱国的婚礼在酒店举行,吃完拍屁股走人。李曲的婚礼在樟树坪的家里举行,请了乐队助演助兴,农村的习俗,婚娶一定得热热闹闹和风风光光。
蔡涛的新婚妻子很漂亮,让我们这些没结婚和结了婚的同学很是羡慕,以致于都来向他取经,蔡涛只有一句话:舍得为她花钱。相比之下,李曲的女朋友则比较普通,没有出众的容貌,没有花俏的打扮,平常的像路人,大家没有向他取经,但李曲说了:我们是互相感动了对方。黄爱国就不用说了,他本身自个儿话就不多,自然不愿透露什么。
这个春节过得很快乐,也有点忧伤,我感到追不上昔日同伴的步伐了。母亲说:你看人家蔡涛、李曲多有本事,不靠家人,在外面打工就能把老婆带回家来,添儿啊,你也该学学他们!我何尝又不想?有句话叫:有伞,谁愿意淋雨?母亲还说:娶本地的姑娘要花很多钱,娶外地的则能省不少,光彩礼钱就能省好几万。
我对母亲说:我也会像他们一样的。
哥哥白尚对我的“豪言壮语”很是赞许,姐夫开玩笑的说:教你弟弟一些秘诀吧!于是,哥哥便告诉我:追女有路主动先,求偶无诀脸皮厚。我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哥哥就怕我不明白,解释什么“追女孩子就是要死缠烂打”、“男孩子一定要十分的主动”、“不要害怕被女孩拒绝”之类的一堆“真言秘笈”。其实,我都做到了,只不过,我只对我喜欢的女孩主动,而对于拒绝我的女孩,则会放弃,因为我认为:感情是两情相悦的,既然人家不喜欢,何必纠缠?
过了正月初八,我在老板无数次的电话催促中去了县城的火车票代售点买车票,其时,一直到正月十五,去南城的火车票与我料想的一样仅剩站票了。在窗口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买了正月初十晚上的车票。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回来过春节十多天一晃而过,又要背上行囊去南城重复单调的工作生活了,这似乎是无奈的选择,因为,在家里真的没有在外面收入大,向往美好幸福的生活是每个人心中的祈愿,想完成这份祈愿唯有赚更多的钱。纵然父母万般不舍,纵然自已在外飘泊受苦,但为了心中的祈愿,只有舍弃一些东西来成全。有人说,那叫“拼博”,也有人说,那叫“打了个工”。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样的生活,不同人的选择,总有不同的活法和看法。临走时,哥哥悄悄拉着我说:添,借我一万块钱呗!虽然回来后有人悄悄和我说:你哥那边的房子已经装修,你这边怎么还是毛坯?但我没有怨他,甚至都没和他“亲兄弟明算帐”的把盖房子的细账算一遍,我心里明白,他在家建房子出力,我在外赚钱出资,彼此又是亲兄弟,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来说公平。何况,他快要结婚了。所以,对唯一的亲哥哥,我没有怨愤,只是催促自已努力认真的工作,多赚些钱。如今,他向我借钱,恐怕也是为了结婚筹备所需。果然,哥哥坦白说:彩礼钱还差一万块钱,该去借的地方都去了,不该去借的地方也去了,唯独盼亲弟弟拉哥哥一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又问:“日子订在什么时候?”他说:春暖花开的时节。
“那时,我还得从南城赶回来呢!”我说道。
“那是必须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他说道。
我在心里暗暗埋藏下这份期待,和亲人们挥手道别,不忍回望。每个春节坐火车返城是一种煎熬,拿着站票的我,挤在人群中,看着车窗外的天一点点的亮起来,整个人感觉要瘫软在地上了。有一种召唤和期盼又激励着我强打起精神来,抹掉脸上那份疲倦,换与坚毅、坚忍,相信一切总会有回报。
到了南城,又见到了熟悉的同事,有小史、大张、光头邓,许蛮等,多年共事,对于我,他们的脸上多了一些友好。除了这些老板的“铁杆工仔”,还招来了不少新的同事,许蛮介绍说,这些同事都是老板家的亲戚:大老板娘的兄弟,你不要惹他们。葱葱也来了,她见到我没有去年的冷漠,或许,时间已经使她忘却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一些不愉快过去。
她拿着一张报纸对我说:“白添,你是不是向报社投稿了呀?”
我点头称“是”,又问:“怎么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以一种陌生人的姿态审视着我,许久,才把手里的报纸塞给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有才,还会写文章啊!”
我接过她手中的报纸,原来,是去年我投给《南城晚报》的文章,刊登在了副刊的显要位置,为此,编辑还配上了一幅漫画配合文章剧情。我心里十分高兴,同时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但此时,我只能谦虚地说:“没什么,随便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