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日子,高有喜的康复如同那稻田里的禾苗茁壮成长一般的速度,从起初的需要由我和凤英左右陪同扶衬着,到后来的单独由我一个人扶着,再到现在完全可以柱着棍子独立的行走,不得不令人称叹惊奇。
除了高兴还是高兴,高有喜高兴,凤龙、凤英兄妹高兴,我这个外人也高兴,仿佛完成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以后,我爸就不用你来照顾了,你该干吗还干吗去!”一个晴朗的上午,凤英看着屋外空地上单手柱着棍子蹒跚走步的高有喜,欣然对我说道。此刻,阳光淡然洒落在高有喜的头顶、肩膀上,如同亲人轻轻的爱抚。
过去这些天来照顾的不易,和不知未来的担心,如今,统统都结束了。感谢命运让他重获健康,让他的儿女放下担心,让我可以不用为此事拖累,但我心里还是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我必须要完成。
“凤英,我有一件事儿要求你。”我看着凤英认真道,此时,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外走慢步的老父亲身上,生怕会有什么闪失。
“租地的事吗?”凤英没有收回目光来看我,却仿佛猜到了我要求她的事,淡然道。“你那天和我说了,第二天我就打了电话给有财叔,他说凤云决定在东边坡上那块荒地上栽种杉苗了。”
“什么?”我惊叫着就差要跳起来,她的话犹如一根锋利的针,刺破了我这些天来所有的努力、理想和希望。
“不可能,他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鬼点子当借口,上次没让他管理红薯地,他便找借口说什么凤云说冬天要种大白萝卜,现在又说要种杉树,他的脸比这天气还变得快。”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觉得高有财只不过是坐地抬价,想得到更多好处罢了。
“是真的。”凤英看着我,肯定道。“你不了解情况不能乱说,更不能诋毁有财叔,我打过电话给凤云哥,他说现在政策稳定,种杉树更有经济价值,租给你不能增加什么效益。”
“那我怎么办呀?他高凤云怎么不跟我说,我还在幻想,还在做梦。”我有些恼怒的急躁起来。
看我急躁的要跳起来,她忍不住笑了,她一笑,我更加烦躁,拍着手说:“这可怎么办?”
凤英站起身来向屋外瞧了几眼,像小时候放牛一样看牛有没有走丢。她现在不是放牛,是担心她的父亲会不小心跌跤,但是离得那么远,就算跌跤,她也来不及去阻止。
瞧完之后,她又安心的坐回了原位,好像不瞧那么几眼,心里就不安心似的。
“人算不如天算了吧,生意人。”凤英又看着我,幸灾乐祸道。
“我哪里有算计嘛,我的痛苦又有谁知道?我是真心想找你帮忙,现在,合同已经签了,时间变得越来越紧迫,最迟八月初就要将红薯秧种下去,可我找个地就找了一个多月,而且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我耷拉下头,委屈又无奈地向凤英诉说着。
凤英掩着嘴笑,一点也不替我着急,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有本事就哭啊。有时候想想自己面临的困难,还真的特别想哭,但是,绝对不能哭!
“你以为整个水思村就只有我三叔有种红薯的地,你不会去别的地方看看,比如,泉水林。”凤英道
泉水林是什么地方?土生土长在石林沟,只听过有“梨树窝”、“枫树坑”等一些山谷,从来没有听过“泉水林”这样的名字,难道凤英比我还了解石林沟的地理?
说话间,高有喜单手柱着木棍缓慢地走进屋来,我和凤英慌忙去把他扶衬着坐上为他而买的一张可以自由伸缩的竹靠椅上坐定。
高有喜坐在上面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含糊地嘟囔着:“走累了,坐下来歇会儿!”
凤英蹲下来给自己的父亲捶腿,一边捶,一边说:“爸,泉水林那山窝里是不是有块空地,我记得小时候咱们家在那种过红薯。”
高有喜一边喘着气,一边又吃力地回答道:“有呀,多少年没去了。”
凤英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像在说:怎么样?还是我发现了新大陆吧。
“泉水林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就从我家屋后的左侧面山谷进去。”凤英指着屋后的方向道。
“凤英,要不,你现在带我去吧?”我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看到这片山林地,进而完成我的计划任务。
“咱们俩都去了山谷里,我爸,糯糯,还有潇雨怎么办,没人照看可不行。”凤英忧虑道。
“这个没问题。”我连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多时,皮小勇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我对小勇说:“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会儿再回来,你照顾好高大爷、糯糯和白潇雨,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小勇点了点头,说:“放心吧,保管没事!”
我骑上摩托车载着凤英往屋后左侧山谷的小路里驶去,行了一段路,面前便有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我停下摩托车,望着小河忧虑道:“就算将来种了红薯,这里没有路,车辆也进不去。”
凤英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小河,返身对我说:“面前没有路,我们可以开路呀,路不都是人开拓出来的吗?”
我把摩托车停靠在小路边,脱下鞋子拿在手里,撸起裤脚到膝盖的位置,走进小河里,正是初夏时节,冰凉的河水让人感觉到丝丝凉爽。
等我淌过河水到了对岸,准备穿起鞋,才发现凤英还站在原地。“你过来呀?”
我纳闷她为什么站着不动,还白了我一眼,道:“白添,你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不了解女人?”
她的意思大概是:你只顾自己走,不顾我的安危,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女人是需要男人细心关照的。
我“呵呵”一笑,放下手里的鞋子丢在岸边,再次跨入河水中,缓缓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伸长手,关切的说:“来,我扶你一起过河,鞋子我给你拎着。”
凤英见我这样,懊恼地用手摸着头,捂着脸道:“白添,我今天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是娶不到老婆。”
我听了这话就有些生气,到底要怎样吗?过河跟娶老婆有什么关系?我大声道:“不就过河吗?要我怎样,难不成要我背你?”
“要是能下河,我何必站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凤英双手叉着腰回答道。
女人真是麻烦!我在心里暗道,不能下河就直说嘛,一会儿说我娶不到老婆和不背她有关系,一会儿又说不想和我多费口舌。
我慢慢地蹲下身来,凤英轻悄悄的爬上来,像小时候那样两手从后面箍着我的脖子,我背起她默然向着河对面走去。
“凤英,你是不是长胖了?”我回想着小时候把她背在背上,总是感觉轻飘飘的,还可以背着她跑起来。
“你是情商低还是不会说话?知不知道女人最忌讳别人说她胖,以前你的语文那么好,就不能找个恰当的词语。”凤英在背上责怪道。
我立即改口道:“凤英,你越来越有份量了!”
“哎!”凤英叹了口气,那意思像在说:这个词语用得可真好。“好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过了河,我穿上鞋子,和凤英继续往山谷里走,走了约莫一里地,便见一处广阔的荒地,比高有财的那片还要宽广。荒地里长满了各种野草、杂树,像是许多年没有人来料理一般。
凤英望着荒地说:“小时候,担心粮食不够,我爸就在这里面种了很多红薯,因为红薯不但能当粮食填饱肚子,还能喂猪。有一次,我跟着我爸进来给红薯地里除草,被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一口,又痛又痒,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然后,你就记住了‘泉水林’这个名字。”我与她闲聊起来。
“这还不算,更为奇怪的是:这里种的红薯往往产量不高,不是被野猪拱出来吃,就是只见藤蔓茂盛,不见地下结果实。”
“噢?还有野猪。”我不禁好奇起来
“后来,日子越过越好,我爸就没在这儿种红薯了,慢慢的地就荒芜了。我哥说空着也是空着,给它栽些杉苗之类的经济树种,栽了不少,但都没有成活,所以,我觉得这里很诡秘。”看着广阔的空地,她略有所思道。
我也不由得望向眼前这片空地,心中升腾的高兴劲瞬间烟消云散,谁能想到这样一片广阔的土地竟是如此的不毛之地。
一阵山风吹过,山谷里隐约传来似有人嘤嘤哭泣的声音。
凤英害怕的不由向我身边靠过来,小声道:“以前,我爸经常对着山谷里烧纸钱,摆水果,摆烧酒,说是供奉山神,他在这里干活,经常莫名的感到毛骨悚然。”
“他是听到这山风在叫吧?没人掐它,它怎么会叫呢?呵呵,这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罢了。”我却不以为然,觉得这一切只是人的心理在作祟,有鬼也是人的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