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宿,我无眠,想了许多办法,包括打电话给久未联系的南城许老板,后来,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借钱难,自己没有启动资金,梦想只能搁置。
天快要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阳光在窗外渐渐远去,母亲在楼下大声地喊:“添儿,起床了没有,蔡涛来找你了。”
听到喊声,我赶紧穿衣起床,在楼下见着蔡涛,他挎着一个小包,对我嬉笑道:“你怎么才起床?日子过得爽啊!”
我摇头苦笑道:“哎,别提了,一宿无眠!”
洗漱完毕,简单吃了口饭,蔡涛与我对坐,从包里拿出一沓整齐的人民币,往桌上一放道:“这一万块钱是郑滨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一天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但他只能借这么多给你。”
我接过那沓钱,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推了回去:“不用,他的情我领了!”
蔡涛瞪大了眼睛道:“你拿着呀,我还有呢。”
说着,就把整个挎包往桌上一倒,里面掉出许多散钱和硬币,满桌子赛跑,他伸手去拦,去捞,还说着:“想跑不成。”
我对他说:“别倒了,都带回去吧,你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
蔡涛不理我,认真数着桌上的散钱说:“知道你有困难,咱也是救急不救穷,这些钱都是我平时小心翼翼藏的私房钱,可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要不然......”
他突然又觉得这话不能说似的,连忙“呵呵”笑起来:“你知道的,女人把钱看得比较重,不像咱男人。”
看到他这样,我有些想笑,心里又觉着温暖,走过去一把按住他正在数钱的手道:“别怨女人,不掌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来日方长,钱是留着用来过日子的,回头还交给嫂子去!”
蔡涛急了,皱眉道:“白添,我说你是不是又犯傻了,这钱是兄弟我私下里借你的,和过日子有什么关系?我老婆又不知道,这钱是我的私房钱,不借出去......我早晚得抽烟喝酒消费掉。借你了,我还能当做存钱一样存在你这儿,一举两得,多安全!”
说到后面,他居然开心地笑起来,我缓缓松开手,患难见真情,看他认真地数着一元、五元、十元的零钱,我觉得很感动,他没有郑滨那么有钱,但他把自己积攒下的所有私房钱都要借给我。
“一共是三千五百二十六元,杯水车薪呐。”蔡涛数完了,拍着手道。
我看了一眼桌上他理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没有吭声,心里却感动到要落泪。
“回头我和老婆商量商量,再借你一万。”他见我不吱声,以为嫌钱少,又补充道。
我抓住他的手,说道:“兄弟,谢谢你!也谢谢郑滨!这辈子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发小,我知足了。可我昨天晚上已经决定不再养小龙虾了,我把鱼塘里的鱼养好,到年底都卖了,把欠的债还清,明年依旧去W市打工!”
蔡涛一把甩开我的手道:“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比小时候还傻了?我问你: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鱼塘,还有承包了许显光鱼塘筑的围墙,养小龙虾买的那些设备,这些,你容易吗?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呢?就因为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失败?人活世上,谁没有个坎坷?你就不能振作起来,越过这道坎?”
煽情的话语,加之多日的压抑,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你是男子汉?你肩上扛着责任,就算流血也不能流泪,你流泪就代表你失败了,代表你向困难屈服,代表你就是个窝囊废!”蔡涛用手指着我激动道。
我擦干眼泪,大声嚎叫道:“我不是窝囊废,这一点钱怎够我创事业!”
蔡涛没有吱声,仿佛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许久,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这些钱你先拿着,我回去再想办法。”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对他大声道:“你要去干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又不吱声了,但却好像被我吼得不还嘴他就不舒服一样,一把揪着我的衣领道:“白添,你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做事业不都是慢慢起步的吗?你想一步登天啊?我告诉你:要是有这本事的人,那也会摔得很惨!”
说的也是,我不就是一心想着一步登天,事业成功,扬眉吐气嘛!我心里很认同蔡涛的说法。
蔡涛继续道:“我要是你,就会先拿着这些钱,把规模缩小点,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再认真吸取教训,反思失败的原因,戒骄戒躁,从中摸索养殖经验,三五年之后,不成功都难。”
我缓缓推开他揪住我衣领的手,仔细回味着他说得话,都说:富贵险中求。一直以来,我觉得没有规模就不会有效益,纵然考虑到风险,但我仍然相信风险与收益并存,然后孤注一掷,以求最大回报,如今,亏得很惨,欠了别人的债,资金无法启动,借钱无路,要么放弃,要么坚持。而他说的把规模缩小,显然会影响效益,但不失为万般无奈下的一条出路。
“好吧,我听你的!”我突然微笑起来,拍着蔡涛的肩膀道。“这些钱我先打个借条,往后,会尽快还给你和郑滨的。”
蔡涛道:“打什么借条?我和郑滨还能不相信你?”
“不,一是一,二是二,经济往来,纵然亲兄弟也得把账算清楚。”我却坚持要给他们打借条。
“那行,明天我再筹一万给你,到时一并打借条。”
蔡涛说完就径直朝外走,我微笑着目送他开车离去,心里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次日,蔡涛果然送来了一万元,我一并打了借条给他。时下,中稻收割完毕,田里正空闲着,那些防逃网膜还在,我寻思着将稻田灌满水,放养一批虾苗,到次年五六月份便可收获。
灌水前,我仔细查看了稻田,觉得田埂应该加固加高,对于我一个人来说,这是一项大工程,每天头顶烈日,手执锄头、铁锹,为了心中的梦想,默默的坚持劳作着。
歇息的间隙,我坐在离田不远的一株红枫树下喝着茶水,木然的眺望着远方。秋风扫荡,红红的枫叶翩然在四周落下,静默叠地,甚是唯美。
远处走来了三个人,我伸长脖子张望,依稀觉得是皮小勇和陈小杰,后面一个分辨不太清楚,穿着碎花长裙,像是皮小勇的母亲石雪丽。我心里纳闷:他们来做什么?
渐渐近了,他们不停向我挥手,我也向他们挥手回应,他们来到树下,看我悠闲地喝着茶水,皮小勇打趣地道:“白叔叔好舒畅惬意,田间劳作,树下喝茶,赏着飘落红枫,吹着凉爽秋风,这日子,这情调,直把我和小杰羡慕得不行啊。”
我站起来笑答道:“白叔叔这是:黄连地里弹琵琶——苦中作乐,你们羡慕什么呀?”
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石雪丽道:“白添,我听小勇说,你已经放弃了养殖小龙虾项目,今天怎么又在这儿挖沟筑田埂?”
“没钱投资,只得缩减规模,从同学那借了二万块钱,想进些虾苗,把田埂加筑牢固,但又为没钱买饲料发愁。”我无奈道。
石雪丽道:“没钱你也不来找我。”
“找你?呵呵。”我不由得笑了出来,而接下来的话,不用我明说,她也能领会了。
石雪丽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存单递了过来,我立时明白,但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下头,仿佛在为刚才自己的轻率举动而忏悔。
“这是一张十万元的定期存单,密码等会儿我发微信告诉你,你拿着去创业,我相信你会成功的!”石雪丽鼓励道。
“我不要!”我立刻摇头道。“这是皮小勇他爸用命换来的钱,你留着以后给小勇买房子。等熬过这阵子,到了年底卖鱼,我就有钱了。”
石雪丽道:“小勇暂时买不起房子,存在银行里也是存着,倒不如拿出来资助你渡过难关!小勇他爸生前就喜欢乐于助人,如果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一阵秋风扫过,落叶翩翩起舞,枫树沙沙作响,猛然掀起一阵狂热的焦躁。
待风停树静,我温声道:“雪丽,我怕重蹈覆辙,再次亏败,那时,我将有何颜面见你?”
“事业还没开始,怎能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别人能做到的,你也可以!”石雪丽道。
皮小勇也道:“白叔,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过去的事,如这秋风落叶,咱不提了,往后的事,像这秋去冬来,但离春天也不远了。我和小杰还来尽心辅助你,咱们一起把失败的事情做成功!”
陈小杰没有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点头,我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他们都对我投来迫切而自信的眼光,从他们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