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作以前,我会一把迅速反拧着皮小勇指向我的那根手指,然后,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回去:“你吓唬谁啊?”可是现在,我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没有了以前的冲动,那时的争强好胜,也觉得没有必要,更多的是淡然处事,一笑而过,不管威胁也好,吓唬也罢,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不会再倒流到那个下着雨夹雪的零点十分了。
母亲还是迈开了脚,一边喊着“雪丽,雪丽”,一边快步冲向院门边。石雪丽听到喊声,微笑着回头,嘴唇动了动,想喊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雪丽,打车回家要钱,我这儿有一百块钱。”母亲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钱。
雪丽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她停住许久,还是轻轻的说了一声“妈”。
不知是听到了这一声“妈”,还是其他原因,母亲竟然不停的擦着眼睛。
“到家了我就给司机钱,不用你给钱。”雪丽继续说着。
天空还在下着雨,时而夹杂着飘下几朵小雪花,出租车雪亮的灯光逐渐消失在石林沟通往外界的水泥路上,我的心头如释重负,又觉得泰山压顶般的难受。如果就这么和石雪丽相处下去,我想我一定会和她结婚,她是一个过日子的好伙伴,但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母亲说:“雪丽是个好女人,过阵子你上她家去道个歉,还让她来住些时间。”
我回答说:“如果道歉有用,我就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
“那可不一定,雪丽这女人宅心仁厚,她会原谅你的。”
“就算她原谅我,我也没有勇气和她在一起,我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她却给了我惊涛骇浪!”
“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过日子哪有什么平静可言,波涛总会有的,也会过去的。”母亲劝说道。
“你说皮小勇被她惯坏了,可站在她的立场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没了父亲,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想对儿子好一点,自然就会顺着他。女人天生怜爱,就像当年我和你爸吵了嘴,心里纵然有万般委屈想离开这个家,但一想到丢下你们姐弟三个,就于心不忍,和着眼泪吞下肚默默的忍受下来。”见我不吭声,母亲又说道。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皮小勇却太令我失望,他完全不懂得体恤他的母亲,只顾着花钱打游戏。”我有些愤怒道。
母亲说:“皮小勇还是个孩子,或许,他以后会改变的。”
他以后会改变?我突然觉得石雪丽就是怀着母亲这种心态这种期待去溺爱皮小勇的,没有哪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女不充满信心,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牵就,而我,显然是容不得这种牵就。
那场雨夹雪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停止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起床了,农村流传一句老话:早起三晨当一工。意思:早点起床不睡懒觉能干不少活,干三个早晨能抵一天的工作量。虽然有些夸张,但至少诠释了勤劳早起的作用。
我望着草地上没有融化的雪粒,不顾寒冷,毅然穿上雨鞋,戴起手套,走向鱼塘边。没有石雪丽的帮忙,我必须要干得快一些,否则,按现在这种雨雪天气,恐怕过完年也不能完工。
或者是下了雪的缘故,接下来的天气,出奇的好,天气晴朗,温度也逐渐有些上升,望着头顶耀眼的阳光,我不禁幻想:石雪丽应该要回来了。
有这种幻想作祟,我站在鱼塘里砌着石墙的时候心绪是不宁的,总感觉石雪丽会突然出现在那条马路上,一个人,或者和她儿子,耳朵也不由自主地关心起马路上的动静来,听到摩托车或是汽车的响声,我都要从鱼塘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其实,我这么幻想是因为石雪丽的踏板摩托车还在我家里,那晚,她和儿子皮小勇坐出租车回家,我想她一定会来骑走她的摩托车,所以,我在等待着。
如果她来,我该怎样应对?挽留?还是不动声色,由她选择?如果是以前,我会不顾脸面的去挽留,甚至死缠烂打,就像当年挽留郑晓娆一样苦苦哀求,但即使这样,结局仍然是对方无情的离去。现在,我不会再像当年一样了,她若心里有我,自会不舍,反之,哀求博不来同情,同情不等于爱情,爱情也不等于过日子。
母亲是希望我能挽留石雪丽,因为她说雪丽是一个心慈面善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只要稍加挽留,便会回心转意,何况,那晚你们并没有多大的争吵。
我时常关注着马路上的动静,一天一天,见了许多摩托车,唯独不见石雪丽来,我想她大概是放弃了,心里头有些失落,同时,又不忘安慰自己:来去顺缘。
等了三四天,还是等来了,但不是石雪丽......
那天,我依旧在鱼塘边砌石墙,多日的期盼无果,我已经坦然接受了事实,该来的总会来,与其翘首等待,不如放平心态,不去等不去盼,专注干好眼下的事情。
“你是白添叔叔吗?”一句礼貌而又清脆的声音在岸上响起时,山谷里刮来了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来,发现岸上站着一个少女,生得文静清秀,美丽端庄。
“你是?”我疑惑道。
“我是石雪丽的女儿,我叫皮小琴,我是来骑我妈的摩托车,并顺便还你二百块钱。”她说着,就把手里的二张百元大钞捋直朝我挥了挥。
我恍然记起,原来石雪丽还有一个十九岁大的女儿,她让女儿来的意思是大概不想见我,我突然觉得:其实,善良的人是最不能欺负的,她一旦绝望,你是永远没有机会的。
“你母亲为什么没有来?”我忍不住问道。
“她......她......”她支吾着,明显是在告诉我:她的母亲不愿见我。
“那你回去告诉她:那天晚上实在对不起,我无心让她走,可我不能容忍她那样溺爱儿子......那不是爱,那是害!”
皮小琴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带她去家里扶石雪丽的踏板摩托车,半路,皮小琴突然说道:“其实,我妈想问你:如果那天晚上问你要钱的不是皮小勇,而是白潇雨,你会给吗?”
这个问题是不好回答的,如果回答“会”,那说明我偏心;如果回答“不会”,那是故意的虚伪。石雪丽是看到了这种亲情的间疏,会给以后埋下诸多的隐患,才觉得日子过得并不会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安静。
我还是沉默不言,让皮小琴带着这个答案去告诉她的母亲,让她的母亲石雪丽去猜测我的答案,我想,她一定是认为我不爱皮小勇的。
而事实上,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去宽容这样一个“逆子”,爱恨随意,来去顺缘,既然得不到爱情,找个过日子的人又这么难,就任由一切不应当得到的烟消云散吧。
放下时坦然,是很多人无法达到的心境,那么,得到时就不要有太多的期待。经历的多了,明白:不管得到还是失去,那都是一种缘分。
鱼塘的石墙快要砌完的时候,石雪丽也没有出现,我相信她不是摩托车坏了,也不是皮小勇变得听话了,而是对我的等待失去了耐心,我终究没有接受母亲的建议,放弃了主动去她家道歉。
时光匆忙,当一个人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不想去要回来,明白:要回来的,也不是当初的样子。
姐姐白锦在那天傍晚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以为她又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这种条件反射来源于平常她对我苦口婆心的劝导和各种天花乱坠的许诺,她总是对我说: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丢了多少面子!平时不怎么爱搭理的人,也陪着笑脸去搭理,就因为她家有个三十岁的女儿还未嫁人。问了几次,人家婉言拒绝,姐姐仍不甘心,一副半开玩笑的姿态,结果还是惹了几次人家的白眼,姐姐却对我许诺说:过年她打工回来,我再跟她好好说说。
姐姐这次打电话来是给我报喜的,她的儿子,我的外甥韦斌明天就要启程去当兵了,我听了心里自然高兴不已,连忙骑上摩托车去了坪青村。
哥哥白尚也来了,他一直在外做工,接了姐姐的电话赶过来。外甥韦斌穿一身新绿军装,着实令我羡慕不已,有这样的机会去部队锻炼真好,可惜当年我身体不过关,又心高气傲,不免有些后悔。
“去了部队好好干!”我拍着韦斌的肩膀说。
他轻轻的点头,稚嫩的脸庞上绽放着飞扬的青春。我突然觉得:皮小勇也可以去当兵。拿起手机给石雪丽打电话,发现她的号码已经停机了。
大概忘却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手机停机,不会有藕断丝连,不用给对方机会,你若心里有我,天涯海角也是近在咫尺,这样想的时候,才发觉:这才是恋爱的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