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向父母亲如实汇报了当天去梅学萍家的情况,母亲最是高兴,拉着我的手坐长凳上问:“崽啊,你给娘讲讲在她家里的情况,从头到尾详细地讲。”
看到母亲高兴了,我也高兴,并拿出没有发出去的那七百元红包交还到她手上,母亲接了钱,愣住了问:“怎么还有钱拿回来?”
我告诉她:梅学萍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听完轻轻的叹了一声:“哎,这可怜的孩子!”之后,又责怪我道:“你这孩子脑子这样死板,既然丈母娘不在,那就把二千块钱分成二份,父女俩一人一千不就得了,做事不灵活!”
我突然醒悟,但为时已晚,只当吸取经验教训了。母亲又问:“她家姊妹几个?”我就把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重新讲述了一遍。
我和梅学萍正坐着边看电视边聊天,当聊完了“外出打工”话题,琢磨着下一个话题时,梅父回来了,远远的便听到他在喊“学萍,学萍,我回来了!”,学萍听到父亲的声音,放下手里拿着的电视遥控器,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答应着:“爹爹,你回来了!”
我也起身毕恭毕敬的跟在学萍后面,只见梅父推着一辆破旧老式自行车,嘴里叼着一短截燃之将尽的香烟,边走边吸,身后是风卷起的一连串烟气。车后座架子上绑着一个白色蛇皮袋,慢悠悠的过来,自行车发出“答答”的空转声,响声随着他脚步的快慢节奏时高时低。梅父个头高高的,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乍一看,还以为是高凤英的父亲高有喜,脸上瘦骨嶙峋,面容和裸露的手臂,都是古铜色的皮肤,典型的庄稼汉模样。
梅父丢了嘴里快要燃完的烟头,抬眼看着我,我立即喊了一声:“叔叔好!”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聚拢了,露出憨厚的笑。
但凡老旧的房子,地基都要比平地高出一截,这是因为先人考虑夏季雨水多,防止屋子被雨水浸漫潮湿而用石头垒起的,有的高出五六十厘米,有些高出一米多,这样就形成了台阶,台阶多是用麻条石搭就,由低向高极具层次感,人方便行走,但自行车、摩托车之类的显然不好进屋。时下,我和梅学萍在后推,帮着梅父把自行车推进屋,不知怎么,我的手就挨着她的手了,她也不躲避,脸红得跟桃子似的,不敢看我。多么纯情的姑娘!
梅父解下蛇皮袋,我顺势敬上一根香烟,他眉开眼笑的接了别在耳朵上,看着打扮一新的我说:“小白啊,你这年龄也看不得三十几岁,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我听了心里比蜜还甜,想着:这未来的岳父大人真会夸人!我也回夸他一下:“叔叔,你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
梅父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学萍在旁边小声对我道:“我爸才五十一岁。”
我听了吓得冷汗直冒,心想: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哎,老了老了。”梅父一边叹息自嘲,一边伸手从蛇皮袋里向外掏东西,那蛇皮袋就像个魔术袋一样,一会儿从里面拉出一条鱼,一会儿掏出一坨猪肉,又是芹菜、香菇、青椒......倾刻间,地上摆摊似的堆了一大堆鱼肉蔬菜瓜果,看来,为了迎接我这个未来姑爷,父女二人也是煞费苦心。
“学萍,你去把鱼杀了,我来生火,准备做午饭,时间不早了。”梅父吩咐道,学萍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从厨房里拿了洗菜盆和菜刀。
“我也去我也去!”我高兴地从学萍手中抢过菜盆,把地上的那尾草鱼从塑料袋里放到盆里,草鱼还活蹦乱跳的,在盆里弹跳不停,把盆底打的“当当”响,溅了我一脸的泥水。
“我来吧。”学萍见了有些乐呵,待鱼停下歇息时,用右手食指轻轻伸进了鱼张开的大嘴里,再从腮颌下出来,屈弯成钩,牢牢地勾住拎在空中,那草鱼便在她手钩下舞动挣扎了。
学萍提着鱼,要去溪边剖洗,我跟在她后面,半路,遇着一农妇,肩上扛一捆柴,见了学萍,便问:“萍妹子啊,家里来客人了?”
说完,那农妇便像在动物园看大猩猩一样把我浑身打量一遍。
学萍只是“嗯”了一声,便低下头赶路。
“不会是找男朋友了吧?”农妇一边问,一边把肩上的柴放到地上,口里喘着粗气,用衣领扇着风,看样子是准备歇脚。
学萍还是没有吭声,只顾埋头赶路,走过一段路,隐约可见一条宽溪弯弯曲曲的伸穿过去,两边岸头有许多妇女在浣衣洗菜。
学萍突然停住了脚步说:“你别去了,回家帮我爹生火。”
“啊?”我心里想:他一定是怕我见生人,或是被别的妇女嘲笑,所以......我心里是这样认为的,不去就不去,等结了婚光明正大,就不怕别人家嘲笑了。
“哦,好吧。”我一边答应,一边把盆和菜刀给了她。
“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叮嘱道。
“没事呢。”
我往回走,之前那扛柴农妇还坐在路边歇脚,见我来了,便问道:“后生,哪里人啊?”
我微笑着回答道:“西泉乡的。”
那农妇“哦”了一声,道:“你不是梅家亲戚,我从没见过你。”
我摇头说“不是”,她便胸有成竹了,笑道:“我就知道老梅家要有喜事,这两天喜鹊老立在他家屋顶叫个不停!你多大了?”
“三十多了。”我没有透露具体的年龄。
“难怪......”
农妇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得远处有人唤她名字,她大声应着,扛起柴就走了。我回到屋里,梅父正在切猪肉,一块正方形的大砧板斜靠在灶台上,肉块在他灵巧的刀功下,成了小堆肉片,旁边伴躺着几根青椒。见我回来,他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学萍让我回来帮助生火,他听了,认真道:“这孩子,准是怕那群‘乌鸦嘴’说话,就把你给支回来了。”
我明白他说的“乌鸦嘴”指的是哪些人,在农村,男女恋爱相亲,没有成功之前都是尽量隐瞒的,这样做的目的通常是:第一,防止关系不好的邻居,或是不怀好意的人从中作梗,说某一方的坏话给对方听,破坏美满姻缘,例如,说某某人平时好吃懒做,小偷小摸,品行不端,喜欢赌钱。表面上,“乌鸦嘴”打着“正义”的旗帜提醒,实则是见不得别人好,在本地方言中把这种搞破坏叫“打破归”,意思是打散了让你回去。记得我哥先前就曾遭遇此类事情,有人说他“好赌钱”,害得嫂子娘家那边人不愿意,后来,曲折了一段时间,嫂子最终没听进去。而事实上,许多男人婚前品行不好,婚后有了压力,也能改正得很好。孔子言:知错能改,善莫大蔫。而有些人可能“天生烂泥巴扶不上墙”,那就另当别论了,世间的人,本来就是参差不齐,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第二,防止不成功之后,有些人喜欢在茶余话后毫不留情的把这些故事搬出来当谈资,还以为是什么大新闻,其实是在搬弄是非,农村人有淳朴的一面,也有虚伪的一面。综合二点,其实,大可不避,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事情终究逃不过人的嘴,只是能避开一些是一些。
梅学萍回来后,梅父已经炒好了三盘菜,一盘青椒肉片,一盘香菇炒鸡蛋,还有一盘素炒木耳,分别端上了桌。
见女儿回来,梅父笑嘻嘻地问:“萍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们在岸边洗衣服,我一剖鱼的话,她们就不能洗衣服了,所以,等待了一会儿。”学萍回答道。
“嗯,小白早就回来了,你不让他去......嘿,不用怕的,让那一群‘乌鸦嘴’说去!”梅父皱眉说道。
“哪是‘乌鸦嘴’,她们简直就是毫不留情的‘刀子嘴’......”学萍有些委屈地说道。
“咳!不说了,随她们去!我今天在街上买了酸菜,你去烧一道酸菜鱼,我去把卤鸡翅、卤鸭掌盛起来,还有炉罐子里早上炖的萝卜排骨汤。”
看着父女二人忙进忙出的张罗,我竟然插不上手,就一个劲的往锅灶里添柴火,把火烧得旺旺的。学萍把菜刀打斜了,认真地切着鱼片,一边又说:“爹,拿些老姜、大蒜、香菜过来。”
我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
学萍道:“在菜园里,你不知道去的。”
我只得老实的坐着,做一名闲散的客人。酸菜鱼很快便烧好了,梅父也张罗得差不多了,小小的圆桌,摆满了八道菜,有荤有素有汤,看着让人很有食欲,当然,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种平凡力量带来的温暖,虽然,我们不是很富有,也经历了风雨,但是,依旧可以觉得很幸福,生活的美丽温馨之处从来不在物质条件有多么的富足,而在厨房飘出的香味和陪伴身边的人围坐一桌一起吃饭,任岁月静好,一起期盼着未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