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我贪图什么呢?”
郑滨回答说:“喜欢也是一种贪图。”
小货车空车出去收木材,周美兰就坐在身边,安静的看着车前方,她打扮得很精致,侧脸看起来显得很美,白皙的脸庞,像剥去外壳的熟鸡蛋,丰盈圆润的脖颈,还有随风飘起的秀发......我不明白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怎么舍得抛弃这样一个美人。或许,这背后的故事,只有她最清楚,就像郑滨说蔡涛喝了酒就喜欢吹牛一样。
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拉手刹,否则,又会触碰到她的手。前一次拉手刹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迅速的缩回,我哭笑不得,不知用怎样的表情和言语才能使一度十分尴尬的气氛得以缓和。
趁着减速换档的间隙,我偷瞄了一眼,她的左手依然放在靠近手刹的位置,右手轻轻的拿着“验方”用的收缩钢卷尺、中性笔和账簿本。
收木材经常要翻山越岭,进了山林,路就变得坑坑洼洼,崎岖难行,我迅速减为低速档让货车慢下来,可剧烈的摇晃,使她晕车了,她紧紧的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我关心的对她说:“下次换人来。”
她忍着要呕吐的反应,回答:“我也不想来,以前都是郑总和他夫人一起来,自从你来开货车,郑总就要让我来,还说,每次都得我来。”
我心里暗想:郑滨啊郑滨,你可真有心,可惜兄弟我有怜香惜玉之心。
“我不行了,要吐了要吐了。”周美兰捂着胸口说。
我迅速把小货车拨到空档,缓踩刹车停了下来,周美兰掀开车门,跳下车就在山路边吐了起来。
我跳下车,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站在那里。
山风撩动她的秀发,阳光把她脸上的小雀斑照得清楚可见,她喘着气说:“太难受了,下次得备点晕车药。”
我想说:下次我和郑总要求,不让你来“验方”。话到嘴边还是缩了回去,突然意识到郑滨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喜欢也是一种贪图。
可能意识到我站在她后面不说话的危机感,她赶紧转过身来,用纸巾擦着嘴说:“不远了,你先开车上去吧,我走路过来。”
其实,我心里并没有什么邪恶的想法,只是在回想她的故事,若是每个人都能和最终对的人走到一起,那么,那些错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伤记忆。如果,我现在去追求她,那是对,还是错?
“不,你在后面得忍受汽车尾气,还是你在前面走,我慢慢的在后面开。”我说道。
“哦,那好吧!”她轻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阳光轻柔地抛洒在她的身上,白色的汗衫,深蓝牛仔裤把她的曲线修饰得婀娜多姿,我看着,心里生出了一丝喜欢。
这时,后面想起“突突”的摩托车响声,她转过头,看着愣愣的我说:“你怎么还不开车。”
我回过神来,脸窘迫得满脸通红,结巴道:“我......打算,你......走远些,就......就开车。”
“不用了。”她抬眼望着渐渐行驶过来的一辆摩托车说。“山场主来了,我坐他摩托车先上去,你开车慢点,小心一点!”
“嗯!”我点头应道,目送着她坐上摩托车离去,才爬上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牵着周美兰的手,在山间小路上一直往前走,路边野花芬芳,小鸟放歌,阳光清爽,泉水叮咚,她笑得那么灿烂、甜美,似乎要把整个深秋的风景都装进笑容中。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的左手与右手正紧紧握着放在胸前,还记得曾经只和萧晴一同这样交叉握着过,一股悲伤之情不由涌上心头。
一旦回想往事,就容易失眠,各种甜蜜时光在脑海里像放映电影一样......
我翻转了身躯,由右侧躺转向左侧,以此用身体来暗示自己:翻篇吧,过去再美好,终究找不回来。
还是想想当下美好的事情吧。
我想去梦里牵周美兰的手,这样可以安抚伤感的情绪。闭上眼,却是一团乱麻,各种狰狞鬼怪的面孔像狂风一样袭来,令我呼吸加快,猛地一睁眼,黑暗中,万籁俱寂,点点星光在窗外的天空里闪着微弱的光芒。打开电灯,发现已是一身冷汗。
楼下父母亲房间里的灯亮了,继而传来白潇雨的啼哭声,我屏住呼吸静静的听,她的哭声真是不那么婉转,像水流冲刺到某个阶段被石头给阻挡回去了一般,我心里头不由得担心起来。
手机响了,母亲在楼下房间里给我打电话:“添啊,潇雨发高烧了,整晚的哭闹,也不喝奶粉,莫不是受了惊吓?”
“爸爸不是会‘摸惊’吗?”
说到“摸惊”,各地的喊法不一,农村的朋友一定不陌生,相信小时候也都经历过,指小孩子受了某种惊吓,到夜里就会发高烧,这时候,一般都会请来“摸惊”的老人,用小瓷盏装些大米,用小孩子的衣服包裹着,趁小孩睡着的时候,在额头上比划,念上一段听不清楚的咒语,通常就能退烧,也有厉害的老人,根本不用装大米念咒语,只说一句“好了回去吧”,小孩就退烧了,如果不能退烧,那就证明不是受了惊吓,要去医院诊断。
“试过了,不管用!你赶紧起床骑摩托车带她去乡卫生院瞧瞧吧。”母亲说道。
“等天亮了去,这大半夜的,睡觉呢!”
“等不得,你这孩子咋这样不懂事,小孩子发高烧要趁早去瞧,要不然,高烧烧坏了身体,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残缺。”
这时,我才猛然醒悟,想起曾经在W市的荷花超市有一位清洁工叫郑礼仁,他就是因为小时候父母的疏忽、拖延,发高烧没有重视,导致一只手和一只脚严重变形,落下终生残疾的恶果。
我立马起床,打起精神,背着襁褓中的白潇雨,跨上摩托车,驶往西泉乡卫生院。
深秋的夜晚,阴凉阴凉的,水泥路上空无一人,远处的高速公路上却灯火通明,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把衣领上最后一颗纽扣扣紧了。
半个小时后,到达西泉乡卫生院,下了摩托车,发现前额头发已经湿透,原来,这夜里正在悄无声息的降着露水。
按响院外的“紧急救护铃”,值班医生一脸倦容的接待了我,给白潇雨量体温,开药方,等待挂水,我哈欠连连,一边哄着哭闹的白潇雨,一边想着:养孩子真心不容易!
坐在输液室里,眼睁睁的看着天就快要亮了,考虑到白天要上班,想打一会儿盹,可是小家伙却动个不停,害怕针头掉出来,只得作罢。
恍惚间,输液室进来了一个人,我连忙睁起一直打架的眼皮,如我所想,眼前的人竟然是周美兰。
我不是在做梦吧。
“美兰,怎么是你?”我立即来了精神。
美兰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二三岁的模样,听到我的说话声,她惊奇地看向我:“咦,白添,怎么这样巧?”
“是啊,你也带孩子看病?你不是山塘镇人吗?怎么跑西泉乡卫生院来了?”
“人们都说山塘镇的儿科医生不如西泉乡的好,现在儿科医生紧缺,好的儿科医生更是珍稀。”
“这是你家孩子?多大了?”她抱着她的孩子,坐到了我的身旁问道。
我不知作何回答,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门口进来一个男人,美兰看见他直招手说:“吴元伟,药开好了没?”
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拿着几张单据,用不耐烦的口吻答道:“好了好了。”
“这是我老公。”美兰向我介绍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的脸顿时火辣辣,心脏无来由的加速跳动,我不该做梦,美兰是别人的老婆。
“你看我的同事多男人,他老婆多幸福,夜里二三点钟一个人骑半小时摩托车带孩子出来看病,再看看你,每次孩子有个头疼脑热,非得拉上我!好像我不来,你啥都不会做,啥都不懂,好像离开了我,你就活不成一样!”美兰训斥着自己的老公道。
我尴尬的微微一笑,想解释什么,却发现故事太长,一言难以尽意。男人不吭声,双手放在裤兜里,半晌,说了一句:“我到外面抽烟。”
男人走后,美兰又抱怨起来:“自从嫁到他们家,我就是他们全家人的免费保姆,他啥也不会,整天混街上,脾气还不好,性子又不耐烦,动不动就把眼瞪得跟鸡蛋大似的。”
“或许,以后就好了!”我搜肠刮肚想用一些宽慰之词来安慰她,最后却变成了敷衍,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又岂能辨得清这其中是非曲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改变!”她大声气呼呼地说道,把怀里酣睡的儿子给惊醒哭了。
“男人在三十岁之前都是孩子!”我终于想起了一句某位明星曾经说过的话出来,她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哄着怀里的孩子,良久,才叹着气回道:“那么女人呢?天生就是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