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将信将疑的应道。“新厂房好找吗?”
“不好找,都贵!还要押金。”
“干吗要停工找厂房,这样多影响生意。”
她又愣住了,似乎被我的话给难倒了。
“不停不行,拆迁办早就过来通知了,房东也让我们尽快搬走。”她答道。
要手机的糯糯没要到手机,失去耐心了,在床上打着滚的嚎嚎大哭。凤英见状,便把自己口袋里手机掏给女儿,还不忘警告一句:“别给我摔地上了啊,要不然,打屁屁。”
糯糯似乎听懂了,拿着手机“咯咯”的笑。凤英收拾完,又端出电饭煲,放在房间外的桌案上,取出内胆,去墙角的一个米袋子里舀米,舀完米,淘洗完毕,用挂在墙上的一块干抹布擦了擦内胆边沿的水渍,放回电饭煲内,插上电源,摁下开关,便面露满意的两手在围裙上来回轻擦着手。
“添哥,你看着糯糯,我去菜场买个菜就回来。”凤英解下围裙道。
糯糯又听懂了,“哇哇”的哭起来,我说:“凤英,别去买菜了,随便吃点,我来能看到你和孩子就好了。”
“随便吃点那也得家里有库存呀。”凤英不屑道,去从糯糯手中夺过手机,解开密码锁,对我说道:“糯糯最喜欢看动画片,你抱着她看一会儿,这孩子好哄。”
手机里开始播放动画片,糯糯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凤英趁机出门去了,我抱起糯糯坐到腿上,让她依在我的怀里。
我坐在床边,靠着墙,有些犯困,看着被动画片吸引的孩子,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田间地头、山林河畔,钓鱼捉虾,玩泥巴追蜻蜓......一眨眼,人到中年,看新生的下一代过不一样的童年。而我,最悲催的是:还没有下一代,转眼就要老了。
一集完了,没有自动跳播下一集,糯糯扭转过身来望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没有了?
我不小心按了返回键,退出了播放界面,想起凤英可能不会收我的红包,便点开她的微信,想先替她收了。
打开微信,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我顿时看傻了眼......
糯糯开始哭闹了,要从我手里抢夺手机,只好依了她,继续播放下一集,而那些信息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不一会儿,楼梯里传来“噔噔”的声音,心里猜想是凤英回来了,我也能歇会儿了,糯糯坐我腿上都坐得麻了。
“糯糯真乖!”见孩子没有哭闹,一进门,凤英便夸赞起来。
我说道:“糯糯有动画片看,估计一整天都不用挪身。”
“可不是,昨儿个出去理发,把她一个人关屋子里看动画片,回来,她还在津津有味的看。”凤英道。
昨天?一个人关屋子里?再联想到那条信息......
“凤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突兀道。
凤英正在把买回的鱼、虾、青菜之类的从塑料薄膜袋里拎出来,听了我的话,神情有些错愕,答道:“什么、什么事情?”
“妹夫是不是欠工人工资外逃了?”我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哪有啊?你从哪里听来的?”凤英不高兴道。
“刚才,我看到了你手机上的一条信息,那个人说:如果你不把工资给他,他就要让你们知道他的厉害......”
凤英放下手里正在择选的芹菜,走过来一把从糯糯手里夺过手机,翻看起来,许久,道:“噢,又是这个疯子,风光时,就和我老公称兄道弟,落难了,就落井下石,巴不得你有事,世态炎凉啊。”
“你们是不是欠他工资?”我问道。
“哪有的事,你知道吗,上一批货全部退回都是因为他,我让他事情解决了才把余下的工资结给他,他现在反咬我一口,说我们是无良老板,扪心自问,我的钱也不是树上落下的树叶,更不是风吹到屋子里来的,一点担当、责任心都没有,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早拉黑了他。”高凤英愤怒述说道。
“小人难缠啊,凤英,把钱给人家吧。”
“我才不怕呢,有本事,他冲我来。”
我想再劝劝她,又怕她说我“软弱”,便不再说话。
米饭已经喷喷香了,菜也在锅里“嗞嗞”的响,一种饥饿感侵袭而来。
“不管了,已经十一点了,早饭中饭一起吃了。”凤英笑说着,端过来热腾腾的菜肴,放在刚支起的一张小圆桌上。
糯糯“咿咿呀呀”手足舞蹈地欢叫着,把我和凤英都逗乐了。
“她也饿了呢。”我说。
“我就锻炼着让她多吃饭,少吃零食。”凤英道。
碗筷摆好,凤英盛了两碗饭,然后抱起床上的糯糯,捡个凳子,坐到旁边。
“菜都要凉了,开吃吧。”凤英说着,抓起筷子先给坐腿上的糯糯夹了一口青菜,然后自己才拣空隙一边挑饭,一边夹菜吃着。
我一边吃着,一边夸赞道:“凤英,你烧菜的手艺可真不赖!”
“看你把我夸的。”凤英不好意思道。
“糯糯,来,吃口饭。”说完,就端碗放到小女孩的嘴边,谁知,糯糯不买账,把脸别过去。
“糯糯乖,光吃菜不吃饭可不行,吃了饭才会长身体。”凤英哄说道。
“妈妈,我自己来!”从进门开始,我第一次见她开口说话。
凤英却道:“等你长大了,妈妈就不喂你了,但是,现在你还小,还得妈妈喂才行。”
糯糯不干了,在凤英怀里抢筷子要自己来,抢完筷子又下地要从桌上拿碗,一来二去的捣腾,“哐当”一声,碗掉地上碎成几片,随之筷子也落地。
凤英火了,拎起自己的女儿,高抡起巴掌,照着屁股就是一顿“噼噼啪啪”的****般的拍打。
糯糯被打哭了,哭得惊天动地,响彻屋堂,我急忙过去拉住凤英,劝说道:“孩子不懂事,算了。”
“每次吃饭都是这样,要自己来,要自己来,好像你挺能一样,碗都端不住,筷子也拿不稳,还想学大人的样,上次被鸡汤烫伤了胳膊,就不记得了!”凤英继续对着糯糯吼叫道。
“孩子都这样,我们小时候不也喜欢学大人模样吗。”我继续劝说道。
凤英还在气头上,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我抱起哭泣撒赖的糯糯,轻声慢语的哄说着,拿了一个不易摔坏的小搪瓷缸碗放在她面前,又拿了一个小勺放在瓷碗里,她就不哭了,伸手去拿碗勺。
“你脾气真好,这要是你女儿,肯定会被你惯坏的。”凤英依旧面对着墙壁道。
“现在可不比从前,养个孩子不容易,还不由着她?”我回答道。“赶紧吃饭,你对着墙干什么?”
“我吃饱了,你吃吧。”她轻声道。
我放下孩子,走到她身边,发现她竟然在偷偷的落泪。
“凤英,怎么了?调皮捣蛋是孩子的天性,你干吗要哭呀?”
凤英低泣着,不时用手擦着眼睛。我突然觉得她瘦了很多,也更憔悴了,脸没有以前圆胖了,身材也没有以前丰韵了,岁月已经把她打磨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黄脸婆”。
我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她不是为了孩子而哭。
“是不是生意不顺利,亏钱了?”我试探着问道。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又道:“妹夫出去躲债了?”
她摇头,张了张嘴,但没有说什么。
“不管做什么生意都难免会遇到失败,只要有信心,肯努力,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我勉励她道。
她又摇头,泪水从眼角滴落,在白光中闪着晶莹。
“一定可以的。”我伸出手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她竟然转过身来不由分说的扑过来伏在我的肩膀上哭起来。
“从我进门没有见到妹夫那一刻开始,还有那条微信,我就慢慢开始怀疑,怀疑你的生活发生了变故。”我想抱紧她,可想想,还是没有。
她缓缓的离开我的肩膀,哭红的眼睛里闪着莫名无奈的难言之光。
“他是不是不辞而别的消失了?”从她的难过里,我猜出了几分。
“没有。”她擦干了眼泪,木然道。“其实,生意并没有亏,而是他太不争气!”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
她终于点头了,深呼了一口气。“他爱赌钱,那天晚上,和一群他所谓的兄弟在宾馆里打牌,其中有一个人出老千,被他识破了,他把人家手打残废了,几天后,派出所就来把他给抓走了......”
“所以,这几个月来都是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然后,忍受着一些工人的追讨薪水。”
“可恶的是他被抓进去以后,许多采货商拖欠的货款我都结不到账,他们欺负我不懂鞋制加工业,硬说产品质量有问题,扣着货款不结,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而这边工人工资发不出来,搞得我焦头烂额,干脆把加工厂关停了。”她面带恼色的说着。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所有机器都卖了,把工人工资清算,然后,带着糯糯远走他乡。”她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要去哪?”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