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极不自然地摸着孩子的头说:“真乖,多大了?上几年级?”
这时,蔡涛从背后偷偷拉了我一把,并小声的说:“走,去上厕所。”
到了洗手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钱塞到我手上:“先还你二百。”
我惊住了,不待我发问,他解释道:“钱多钱少,并不重要,情谊在就好。我希望我再婚的时候,你不要这样和别人拼面子,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叫我一声‘兄弟’或是‘豺狗’,就足够了!”
我有些感动,或许,我和他在成长的过程中闹过不愉快,但那时我们并不懂事,当我们懂事了,才觉得往事珍惜、可贵。
拿着钱给李曲、黄爱国的孩子,虽然他们也一再客气,但礼数终究大于客气。
待到快要开席了,我们几个发小坐一桌另搭一些初中同学,人数虽不那么齐备,却也能凑得一桌,大家倾心交谈着这些年来的经历过往,时光虽然残酷,却是公平的。小的终究要长大,大的终究要老去,不为谁而停留,不为谁而倒退,每一分每一秒,都恪守着既定的步伐,觉得残酷大抵是我们的心情罢了。
熊燃和其他初中同学坐为一桌,期间,也来敬酒,我象征性的和他碰了杯,并无饮酒,因为,我在心里已经看不起他了。
主角郑滨带着新娘子挨桌敬酒,那时,我们已经喝得差不多,头脑有些晕乎乎,眼睛有些发红,说话的口气也大了起来。
“嘿,我的水思村小伙伴们,大家一起来!”郑滨端着酒杯过来,满面泛光。
大家齐唰唰的站起来,端起酒杯,准备迎接新人的感谢和给予新人祝福。
“感谢小伙伴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敬请原谅!”
“骚猫,你客气个啥?说这些话多见外!什么‘粗茶淡饭’,明明是‘山珍海味’,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菜。”酒桌上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白添,酒壮怂人胆,勇向胆边生。对郑滨的客套话,我感到极不适应,觉得他这是在拉远大家的距离。
此时,酒桌上一片寂静,一片沉默,一片尴尬,郑滨生硬的笑容僵在那里,蔡涛立刻站出来解围,对我说道:“傻添,你是不是酒喝多了?”
继而,又对郑滨赔起笑脸道:“别介意,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没喝多,他说这些客套话我就觉得生分,郑滨小时候的外号就叫‘骚猫’,因为他经常尿床,我们还一起干过不少荒唐事,比如给树上鸟窝里的小鸟互换窝巢,引得鸟妈妈回来一阵尖叫......哈哈!”我忘形地得意道。
“咳咳!”黄爱国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白添,咱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别再叫小时候的外号了,多难听!”
“叫外号要看什么人,生分的人我一点不想叫,比如什么‘土鳖熊’,“黑景狮”......”
“白添,求你别再乱放炮了!”蔡涛大声道。
郑滨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青,许久,才拿出笑容道:“白添说得对,啥也不说了,我最亲最亲的兄弟们,干杯!”
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友情若是淡了,能争取得来吗?争取来的,是不是变味了?我知道我和郑滨的距离不是那么一点点儿,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崇拜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我的那个“小跟班”了。
回来的路上,凉风把酒吹醒了,觉得今天在酒桌上的话是多余的,既然大家都在客套,我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客套,非要说那么多话?
路,已经是宽敞的柏油路了,不是小时候那种坑坑洼洼的泥巴路。许多东西都在改变,我为什么还没有改变?
行驶到半路,摩托车突然方向不稳,跑向一边,我急减油门,按下离合,踩下后刹。停住了看,原来,后轮胎瘪气了。
蔡涛有事去了县城,李曲和黄爱国也各自回家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轮胎没气扶着根本走不动,下午还要放羊,这是要把我急哭啊!
阳光的午后,干净的水泥路面上鲜有车辆经过,偶有骑摩托车进村的,也爱莫能助。
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驾驶员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给我拉羊的余大海,我立即站向路中间不停的向他挥手。
余大海停了下来,询问我“怎么回事”,我请求他帮忙把摩托车先拉回家,明天再请他来镇上拉化肥,顺带着把摩托车拉出来补胎。
“你这小孩子精明着呢!”余大海满脸的灰和汗水,微笑着用手指着我道。
“帮个忙呗!运费和明天拉化肥一起算。”
他没有拒绝,爽快地答应,在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把摩托车抬上了三轮摩托,再用绳索绑牢固定。
路上,他一边开着三轮,一边和我唠着家常,他说:“上次去给你拉羊,在铜长县罚了二百,那一趟算是白跑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客气道。
他没有吱声,继而,问道:“你的羊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吧,就是放牧起来有点操心,到处是稻田,放出去得我爸帮着赶,回圈的时候特别听话,天黑了,成群结队的顺着原路往圈里去。”
“这倒好呢,羊这东西聪明,久了,它习惯熟悉了地形以后,放出去你都不用去管它,天黑了,它自然就回圈。”
“不管可不行,放任着总怕有歹人起主意。”
“不碍事,咱这旮旯窝里没人打主意。”
我没再吱声,不好说出“胡老六的故事”,许久,余大海又道:“你养着一群母羊,得找一头种公羊来配种才行。没听过‘母羊不空肚’吗?让它空着肚皮多可惜!”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何尝不知这是一种无形的损失。但偏偏买羊时就没有种公羊,托付表弟何先声去打听也还没有消息,培育一头得一、二年,请别的养殖户种公羊配种,人家不大愿意,且出的价格还高,思来想去还是等待吧,就像等待一场爱情降临一样。
爱情不容易降临,空等、白等皆有可能,唯有主动出击。
“余叔,你经常在乡镇里跑运输,路子宽,人脉广,替我打听打听,好不好?”我主动要求他散布消息。
“打听什么?种公羊?不消你说,有信息我肯定告诉你!”他说话总是那么好听,脾气好,还乐于助人。
“谢谢余叔!”
“不用谢,以后多照顾我生意就行!”
“那是当然,如果以后要是卖羊需要运输,我肯定最先打电话给你!”我也学着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一点。
由于把买化肥的钱都充脸面送了礼,我只得对父亲撒谎说“供销社今天没人”。由于摩托车要补胎,所以就放在余大海三轮摩托上没抬下来,第二天,再和他一起去拉化肥。
次日,余大海早早就来了,到了乡里,我把摩托车丢在修理铺补胎,和余大海选购了化肥让他装车先拉回家,然后再去银行取钱,付完供销社的账回来,车胎也补好了,我也可以安心的骑摩托车回家了。
出了修理铺,迎面驶来一辆中巴车,是从县城开往山塘镇途经西泉乡的客车,当地人俗称“班车”,班车在当街停住,从车上下来一名女子,戴一副墨镜,挎着粉色手提包,打扮时尚入流,白皙的脸庞,修长的脖颈,圆圆的胳膊,裸露出的后背,不禁让人想多看几眼。
女子见我一直看着她,高傲地转过身去,取下墨镜,站在街边有阴凉的树下像是等待着什么。
太像了,不会真的是她吧?我扶着摩托车过去,想证明一下自己是否判断正确。她见我过来,有几分胆怯,像防贼一样地看着我。
就这样,我们像武林高手过招前一样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对方,看着看着,就说话了:
“是你?真的是你!”
“你是?”
好无趣啊,难道认错了?我心里嘀咕道。
“凤英,我是白添,水思村石林沟的白添啊。”我只有大声自报家门了。
“白添?”她一脸的疑惑,转而,就绽开了美丽的笑颜。“真的是你?刚才我也在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像白添?但想到你人在外面打工,怕认错人,所以......你不是一直在南城吗?”
“回来了,今年回来了。”我高兴地回答道。
“哦,一家人都回来了?”
一家人?我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色渐起,夏天已经来到,太阳逐渐火辣,晒得人发慌冒汗珠,我擦了额头的汗水,拍拍摩托车后座对她说:“你是不是要回家?上来吧,咱们边骑边聊。”
“不了,我打电话给我爸了,他一会儿就出来接我。”她站在树下不动。
“赶紧回电话给你爸,就说你坐我白添的摩托车进村了,叫他不用出来。”我劝说道。
“不用了,多麻烦!”
“你那样才叫麻烦,你爸在干活还要出来接你,坐我车回去多省事!”
“好吧,你等会儿,我回个电话。”她说着就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说了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