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板遵循的还是老规矩:农历腊月二十七那天,给工人全部清发工资,让大家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并顺带祝福大家一路平安、顺风,明年早点过来继续上班。工人们多半会以相同的祝福及时馈赠给他,祝他也过个好年,过个快乐年。这融融和洽的气氛,是某些老板望尘莫及的。
我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到家已是腊月二十八,在家休息一天,次日便是大年三十,早早乘车赶往县城,等候在县劳动局门口。过了一会儿,冯春雷、杨文烨和其他十几名工人也都相继来到,大家简单的相互问候之后,便喜滋滋的等在门口。
此时,冬日的太阳正照射在劳动局门口的水泥地上,十几名工人,站在阳光里,可是依然觉得冷嗖嗖的,大家不禁一边跺起脚,一边伸出手在嘴边“呵”着气取暖。纵然天气寒冷,大家心里都怀着一丝温暖的希望,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事情终将是要了结的,已临一年之末,明天就是全新的一年,所有的不痛快,都是要在今天化解。
杨文烨有些担心地对众人道:“你们说,曲峰他今天会不会把我们的工资全部都清发了?我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感到担心,想起平常他那像疯狗要咬人一般的凶恶面孔,我心里就感到害怕!”
冯春雷接话道:“这件事情县政府已经知道了,要求厂里限期清发所有工人的工资,他不敢不发!”
“你要知道,那个曲峰王八蛋最擅长装疯卖傻,拖延手段。”杨文烨回说道。
“就是,现在都九点多了,怎么还不见他人过来?”旁边有一名女工焦急起来。
她的焦急并未引起大家的焦急,十几个人都站着如之前一般跺脚、呵气、晒太阳,冯春雷对着众人不高兴的嘟囔道:“没钱办什么厂?一丁点儿工资拖了这么久,不要嘛,又觉得可惜,毕竟那是咱们的劳动血汗钱。要嘛,今天跑,明天追,追来跑去的多麻烦!”
他的抱怨引来了大家的共鸣,不时的有人摇头叹气,纷纷议论开来:
“是呀,大过年的在这儿等发工资,进了这样的厂,真是倒了大霉!”
“哎,谁知道呢......吃一堑,长一智,回去告诉亲朋好友,这个厂是千万不能去了。”
......
冯春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太阳正渐朝着正中位置悄然而行,而一临公司的负责人曲峰却始终不见露面。
“走,到楼上问问去!”冯春雷按捺不住,说着就往劳动局的大门里走,绕过大厅,沿着台阶上去了二楼。
过了一会儿,他从楼上跑下来了,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曲峰刚在银行里取钱,已经回厂里去了,我们现在到厂里去领工资吧!”
大家这才高兴着散去,满怀着期待,各自骑车或打出租往着厂里而去。到了厂里,厂门大开着,门卫老刘今天没有阻拦任何人,仿佛知道都是来做了结的,是啊,拿到了工资,谁还会想着回头再来厂里?这样的厂,又有谁会挂念?
此时,二楼办公室门外站满了等待领工资的人群,曲峰见我们一行十几个人上楼来,便大声喊叫道:“在职的员工优先发工资,已经离职的在旁边等候。”
大家都没有吱声,只要他能发工资给大家,等待一会儿又何妨。陆陆续续有工人从办公室里高兴地走出来,手里拿着钞票,脸上露着笑容。最后,门外仅剩冯春雷、杨文烨和我三人,曲峰在里面喊着我的名字,我跨进门,只见曲峰站着,财务坐着,二人不咸不淡的看着我,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点头哈腰的讨好他们了,因为,不需要,也不值得。
曲峰翻了翻工资表,对我说:“白添,我这儿只找到你一个月的工资表,还有一个月的人事部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想赖掉一个月的工资吗?”我心里很恼怒,面上却很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说话?人事部小刘今天没来,我只看到八月份的工资表。”曲峰说完,就拿出工资表给我看,上面还注明了“扣除罚款二百元整”。
“给他一千元。”见我不吱声,曲峰对财务说道。
“剩下一个月的,什么时候给我?”我接过钱,问道。
曲峰背着手,斜眼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和工业园管委会的人怎么说了?”
“给了工资,我自然会如实和他们说。”
“那就好,过完年,厂里初八开工,你过了初八来找我,我把另一个月的工资结算给你!”曲峰说道。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团聚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就像刚才那名女工说的: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过年。我心想着:既然他答应了给,那么,我就初八再来。眼下还是回去过年,迟了可就坐不到回家的班车了。
走出办公室来到楼下,还没出厂门,那位未曾谋面的工业园管委会的工作人员就打电话来了。
“白添,工资领到了没有?”他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领了,谢谢您!”我客气地说道。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领了多少?”他客气地回道。
“领了一个月的,一千元,还有一个月的没有领。”
“他答应什么时候给?”
“过完年,初八上班的时候。”
“哦,那就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把你写来的网上信件进行回复了,然后,公示于网上。”他说着,就挂了电话。
我坐上回家的班车,母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我无暇去接听,心里知道母亲是打听要工资的事,手里拿着这一千元钱,回想着半年来的担心和忧虑,卑微的讨好和巴结,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悯。高兴的是:终有一个说理的地方;悲悯的是:人性是多么的狡诈!
母亲不见我回电话,没过五分钟又打过来了。
“妈,工资已经结过了!”我对着手机高兴道,不管怎样,能拿到工资就是对过往努力的肯定,应该值得开心,再说,大过年的,更应该高高兴兴才对。
“哦,那就好呢,真的要感谢政府,要不然,这工资不容易拿。以前,我和你爸都担心,说你这点工资不容易拿,现在好了,还是政府好!”母亲听了,也非常高兴。从她的话里,我明白了:在过往的岁月里,母亲不经易的愁眉,或许,正是在担忧着我的事情。
我回答母亲道:“谁说不是呢,我担忧了很久,这下好了,了却麻烦事了,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了。”
大年初五,我收到了曲峰发来的短信:白添,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回道:我如实说的,厂里还欠我一个月工资未付。
曲峰道:可是,为什么网站上你的信件已经公开。
我回道:可能,事情办好了,他们需要回复,然后公开。
曲峰道:你让他们把网上公示的信件和内容删除掉,如果你不那么做,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另外一个月的工资,你是拿不到的。
那天,恰巧在小姑家吃饭,我急忙用她家的电脑打开网站,找到了我写得那封邮件,下面是“工业园管委会”的回复内容,它的状态已经显示为完全公开了。
我立即用手机联系那名管委会工作人员,说出了曲峰的要求,他回答道:“这个是没法删除的,必须要公示。再则,你发邮件时,权限选的是:公开内容。所以,他的这个要求,不可能完成的。”
挂了电话,我才猛然发觉:我又上了曲峰的当,他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那天,他说找不到工资表,其实,就是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纯粹就是事先设计好了,有预谋的“留了一手”,我却信以为真,把希望寄托在年后,也没有将这件事仔细思考,任凭他把我打发。
我没有再回复曲峰的短信,因为,我知道,这只“老狐狸”不会再轻易把另外那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了,他已经酝酿好了许多说辞,甚至,设计好了新的圈套,准备好了以各种理由、借口和我周旋拖延,令我焦头烂额、不甚苦恼,这样,他就胜利了。这样想来,当初进“一临公司”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人是无法站在当初看到将来的,当初,我的期待多么美好,现在,我的悔恨多么刻骨。
“算了吧,人家机谋深,有备而来,你就当吃亏了,别再去理会这件麻烦事了,那没有要回来的一千二百块钱,就当做了善事,留给黄总、曲总去买药吃吧!你在南城打工十天就挣回来了。”南城许老板在电话里这样安慰我道。
在之前,我是愤怒的,经他这么一说,我似乎也释怀了,就当下了一盘棋,我输了,输的很惨。但,输了就输了,往后畏而远之,不会再跟他有纠葛了。
放弃无谓的愤慨吧,因为,在理想的世界里,我似乎很聪明;但在现实的世界中,我的智商根本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