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来到,许老板便露出一脸笑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一宿坐车的疲惫一扫而光。
许老板带我到仓库,像当年我和刘孟初次到南城,他带我们进粮油市场一样。不同的是,他没有了当年的昂首阔步,背已经有些弯了,头发虽然油亮,但掩盖不住发白的发根。
“韦铭、韦强父子回家养猪去了,我天天盼着你过来,这么大的仓库没人管可不行!”他边走边说道。
“若不是为了工资的事情,我也早就过来了。”我如实回答道。
“哎,你那一点工资是要不到了!不如沉下心来,好好在这儿干,这里工资,一个月抵你老家两个月。”
说得也是,工资那么低,我干吗还要替那个王八蛋卖命?
“你在这儿干,我再央求大舅娘子给你在淮乡找个女朋友,再到那边按揭买套房子,就不要回你老家去了,你那个山沟沟里,能有什么前途?开门见山,天天听鸟叫。”许老板道。
二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仓库,只见宽敞明亮的厂房结构,方便面全部用木托盘整齐摆放,按类归列,偶有零散箱货,也在木托盘上摆放着,不似以前随地堆码。地面也比以前干净,一辆电动叉车正在货林间穿梭作业,看上去颇有几分现代仓储物流的样子。
“怎么样?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比以前先进多了?”许老板见我看得惊奇,得意道。
“嗯,确实不错!”我点头道。
他指着前面正在作业的电动叉车说:“自从买了这辆叉车,至少省却了四个工人的麻烦,现在方便面公司在南城已经建厂,货从厂里发出,到这儿只需一个多小时,且都是整托盘发出,到了这里,只要用叉车叉下来,摆进库内。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一箱箱的从车上搬运下来,省时又省力,我也省下四个工人的食宿费用和工资。而且,现在有两个门,可一边卸货,一边装货,大大节省时间,提升效率。”
“那是!想当年,我们这些工人可没少吃苦头,大雪纷飞,手脚冻得生疼,只有不停的干活,身上才能暖和些。现在,既然改用机械操作了,反倒会觉得不习惯!”
“哈哈!就怕你们倒时都舍不得离开这儿了!”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附和着笑,只是涌起一股酸楚在心里说不出来。
许老板继续道:“当初,你要是听了我的话,和萧晴谈成了,也不至于东奔西跑,说不定,现在,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唉!小白啊,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把萧晴离开我的一切责任归咎于我,我却一直对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阴阳两面人做法耿耿于怀。表面上说帮我,背地里却耍尽阴谋诡计,无非就是为他的个人利益着想。
“就算萧晴不同意,你听了我的话,找了后面我介绍的那一个卖烧烤的,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落魄样!”他边说边用眼斜睨我,仿佛他就是料事如神、能看到未来的先知。
我依然沉默无语,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他,或是,这个时候已经秋尽冬来了,还谈春夏之交的往事,有意义吗?
走出仓库,面前就是一条水泥道,初冬的南城,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刺骨,金色的阳光,正照在水泥路面上,像铺就了一条温和的地毯。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推着一辆婴儿车缓缓而来。
待近了,我一眼认出是老板娘,旁边的胖女人,虽不认识,但心里也大概猜出是谁了。婴儿车里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胖小孩。
“小白啊,你来了。”老板娘先对我打招呼道。
“您好,老板娘。”我没再叫她“舅妈”了,因为感觉别扭。
“来了就好,回家干什么呀,穷乡僻壤的,哪有在大城市里好?我告诉你:现在女孩子都想嫁城里,谁愿意去乡下?出个门都不方便。”
我只好沉默了,心想:这是你的见解,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不对的,有许多地方是农村,都像她这么说,农村人该怎么办?所以,她说的终究只是她说的。
旁边的胖女人微笑着,用一口地道的南城话接过老板娘的话题道:“那是哟,现在在南城这边,女人更挑!房子、车子这些硬性条件缺一不可,小伙子还要长得帅气,最好是公务员,家里独子,兄弟姐妹多的不行!外地人除非在南城这边做生意,有产业,有置房的,否则,免谈!”
“哎哟,咱就不找南城的,小白,别害怕,我和你二舅会给你想办法的!”老板娘还是以前的腔调,把我当她“外甥”。
胖女人没再吭声,老板娘又向我道:“忘了介绍,这是你许委大哥的新嫂子,她叫陆莲。”
“嫂子好!”
“您好!”
相互问候之后,三人就站在水泥地的阳光里说笑,许老板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从婴儿车里抱出胖小孩,一边抱一边还装出滑稽的表情逗乐:“小宝贝,我的心肝小宝贝......”
“这就是许委大哥的儿子吧?”我借机问道。
“是的呢!”老板娘一边回答,一边满面笑容。
许老板一会儿亲着小孩胖嘟嘟的小脸,一会儿又装做要咬他的小手,抱着在水泥道上来回的跑动,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逗累了,许老板喘着粗气,老板娘从他手中接过自家孙儿,满脸的慈祥和怜爱。
“现在,我晚上睡觉都睡得更香了。”许老板看着小孩道。
“那你还说你家儿子把你的家产败光了?”陆莲不失时机地说道。
“有了这个胖小子,许家后继有人,舍点家产,算什么?值了!钱又不会说话。”许老板高兴着,又和抱在老板娘手里的胖小孩逗趣。
几人正闲聊着,“光头邓”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依然是个光头,面上有些沧桑之色,背个破旧小挂包,见了我,点个头,没说什么,倒是与老板搭上话了:“老板,你现在夜里睡觉睡得香,人家小白睡得可不踏实。”
许老板自然听得明白邓永遇话中有话,但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他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我还听到你们讲话的。”“光头邓”回答道。
“回来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快快快,把车倒进去,火车站打了百十个电话给我,急等着要货!”许老板还是一贯的火急火燎,遇事就差没给人屁股头上安火箭。
一边,又对背着行李的我说道:“小白,快去仓库给他发货。”
陆陆续续的工人们都回来了,我才得知:“长毛”大张独自在南城某小区开了一家小店,专卖粮油米面,“二爷”许蛮和“屎克郎”小史则继续留在原来的粮油店,不过老板已易主,是许老板的原儿媳林虹丽,唯一追随许老板的只有“光头”邓永遇夫妇,余下的都是些新面孔。
一晃一个年头,光阴似箭,世事变迁,下一个年头又会是怎样的?无从得知。
这样说来,我和萧晴分手已经一年多了,这时间过得可真不慢!
廊亭水桥,碧波映日,坐在临仓库不远的大河边,我独自发着呆,一年前,也是在一个这样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哭得很伤心,像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那样的心疼,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无助、无奈。
我对着天喊:求求你,让萧晴回心转意吧,我承认我错了!蓝蓝的天空,无限宽广,有白云飘浮,有刺眼光芒,有和风煦丽,唯独没有人回答我。我对着大河说:让她回到我的身边吧,我愿用毕生所有的好运去换取!碧波荡漾,河水奔流,一去不复返......它像是已经回答了我。我对着石头说:我们还有今生吗?我想知道!石头沉默不言,我想在它身上刻下一个人的名字,却发现它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被另一块作笔书写的石头所划碎。
我唯有不停的哭泣,才能倾泄心中所有的不快。
时光匆匆,一年有余,寻寻觅觅转头空,故地重游感伤怀,不见昔日恋伊人。伊人已远去,独留我憔悴,叹今生,无可奈何情缘薄......想起往事,黯然一回,不禁望天垂泪。
虽然有了叉车,不用手工搬货,但仍然逃脱不了“早起晚睡”的命运。天刚蒙蒙亮,老板就在宿舍里逐一的敲门,此时的宿舍不似以前的粮油批发市场的“脏乱臭”,每四个人一间,干净卫生,有电视、空调和热水器,总之,住宿条件比以前好得多了。敲过一遍之后,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仿佛还在梦乡,我看了一下手机,才五点钟。
见大伙儿没动静,我也继续睡,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宿舍门开了,老板娘牵着“小许委”进来了,小孩子好奇,又正在学步,有人牵着,他就一摇一晃的到各个床铺东瞅瞅西看看,老板娘则一边变着腔调说:“起床了,起床了,你们这群懒鬼快起床!看我们家许裕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