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老冯的呼声下,工人们纷纷关停了机器,把吴主任急得满头大汗,拿出小喇叭对工人们劝说道:“大家都别听老冯胡说八道,厂里有困难,但不会拖欠大家工资,请相信黄总、曲总的能力,也请大家团结一致,与厂里共渡难关!”
顿时,聚集的人群像炸开了锅,工人们纷纷道:“我们要发工资,不发工资不干活!”
老冯笑了,仿佛自己胜利了一般。“好啊,工友们大家一起喊:我们要发工资。”
吴主任气得胸前一鼓一鼓的,把手里的小喇叭扔到地上,指着冯春雷道:“老冯,你是唯恐厂里不乱吗?”
老冯走到吴主任面前,露出笑容道:“吴主任,你只不过是黄总、曲总养的一条狗,知道狗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吗?不是病死扔掉就是被主人打死吃肉。”
吴主任听了,更加气愤,两眼瞪着老冯:“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冯没理睬她,转身对工人们道:“大家还记得郑晓娆、杨文烨吗?她们是和吴主任一样开厂最早的员工,她们的遭遇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在这儿给大家讲讲,她们二人辞职后,都没有拿到工资,而我们的曲总,总是编造各种理由,说她们配料没配好、质检不过关,有很多退货,又是不守工作纪律,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这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厂,把离职的工人当仇人,在这儿上班时,他能把你捧上天,离开了,他就把你一脚踩到烂泥巴里去!”
“杨文烨没有去找黄总吗?”有工人问道。
老冯叹了口气道:“黄总是曲总的师父,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我和曾珍听得吵闹,自然也就围了过去,听了老冯的演讲,不论真假,我们只是静观其变。
接着,老冯又振臂一呼:“工友们,停下手里的活,要工资去!”
像面团一样迅速发酵,车间里的男男女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撸起袖子,跟着老冯去人事部要工资,才到门口,就停住了,门口站着“板寸头”曲峰。
“你们要干什么?”曲峰阴沉着脸,眼神毒辣地看着眼前的这帮工人们。
吴主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曲......曲总,他们要罢工。”
或许,是见着了曲峰,大家心里有些胆怯,都把眼看向老冯,老冯见大家有退缩的意思,尖着嗓子喊:“我们不是罢工,而是要工资。”
“哦,原来是这样。”曲峰突然阴笑道。“都各自回自己工作岗位去,工资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
人群中有些骚动,老冯见势不妙,伸出一只手道:“大家别听他的,这个人言而无信,今天必须得把上个月工资结清了,否则,不要去干活。”
“冯春雷,你干什么?”曲峰大声喝叫道。
老冯道:“不干什么,我们要钱吃饭?”
“难道你家就差这一千二百块钱吗?难道我一个月不发工资,你们全家就得挨饿吗?”曲峰怒目道。
“曲总,银行里也不缺钱,可是,你们贷的款,银行能不收你们利息吗?同样的道理,难道你就不能把工资发给大家吗?”
“你......”
曲峰语塞了,我心里不禁暗自为老冯鼓掌。
这时,一向古怪胆小的孙仁义也站了出来。“老冯说得对,凭什么不给我们发工资?”
“啪!”话音刚落,曲峰就狠狠地甩给孙仁义一个响亮的巴掌,嘴里骂道:“白眼狼!”
“不许打人,你凭什么打人?”老冯急了,撸起袖子要号召大家一起围攻曲峰。但看周围多为女工,就把眼转向我:“白添,你和杨文烨平常关系不错,她又曾是你师父,难道你要视而不见吗?”
我此时也已热血沸腾,想上前和老冯一起揍曲峰,突然,曾珍拉住我道:“别逞能!”然后,她悄悄的用手指了指旁边,原来,吴主任在一旁打电话,听声音和语调,她应该是在向老板黄总汇报。
“曲总,大家不想罢工闹事,只要给大家发工资。”曾珍向前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厂里不发大家工资了?”曲峰咆哮道。“厂里资金周转出现困难,先缓一缓,难道不行吗?你们非要逼着厂里今天发工资?”
“那你说一下,什么时候发,定个日期,不要让大家‘瞎女子等老公一样,等得着急’。”老冯道。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发?那是厂里的事,我又不能代表厂里。”曲峰说道。
“这分明就是在推诿。”我对曲峰这种说话态度很不满,让大家看不到希望,于是,站出来道。
“对,这是不负责任,名则是厂里管事的,实则推脱想耍赖。”
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在一片吵闹声中,整个事件走向了高峰。
这时,门外驶进一辆黑色轿车,车上下来一个人,西装笔挺,走路生风。进了车间,一扫众人,威严的小胡子动了动道:“五分钟之内,不回工作岗位的员工一律按罢工处置,暂扣当月工资,等候发落。”
人群中安静了,但没有人行动。“小胡子”又道:“五分钟之内回工作岗位的,工资这个星期五一律发清。”
有人动了,一个,二个,三个......曲峰和吴主任脸上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吴主任讨好地向前对“小胡子”道:“黄总,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黄总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老冯,老冯仿佛感觉大势已去,也想回到工作岗位。黄总却在这时大声喝道:“冯春雷,你给我留下!”
老冯停下了脚步,仿佛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脸上反而从容淡定了:“把上月和上上月押的工资结清给我,我现在就辞职走人。”
“想得倒美!冯春雷,你带头罢工闹事,扰乱厂里正常工作秩序,没报警把你送去派出所关起来,你就应该对我千恩万谢了,还想要工资?”
老冯听了,一惊,但也没有大哭大闹,对着车间里的同事们说:“工友们,你们看看呐,这样的老板,你们还要替他卖命吗?今天他这样对我,将来,你们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
“冯春雷,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不想干给我滚蛋!厂里少了你,就不运转了吗?”黄总叫嚣道。
“你一天不发清我工资,我一天就不走!”老冯说着,盘地而坐了。
渐渐地,只剩我、曾珍和孙仁义没有回到工作岗位,黄总、曲峰和吴主任都看着我们。
吴主任脸上堆着笑,过来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我回答道:“请黄总高抬贵手把老冯的工资结了或是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他不是存心闹事的,他只不过是给大家带了个头。”
吴主任小声道:“黄总决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们还是好好回去干活吧!”
“不行,你们这样做太不厚道!”
......
“吴敏华,你在跟他们啰嗦什么?他们敢违抗就让他们和冯春雷一样处置吧!”黄总说道。
吴主任看了我们一眼,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说话”,然后,跑到黄总跟前,毕恭毕敬道:“黄总,这些年轻人不懂事!我再和他们好好说说。”
黄总“嗯”了一声,高傲地转身离去,末了,离开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吴主任,他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不要强求,说完过来开会。
吴主任像个演戏的戏子一样,一会儿蹦这边,一会儿跳那边,应完黄总,便来安抚我们,她把我们三人拉到一个角落,微笑着说:“你们都是我吴敏华手下的得力干将,不是离了你们不行,而是有你们在,车间会更好。今天这个事情,黄总肯定是要处理,你们不要站在风口浪尖,我也会替你们在黄总面前说好话的。”
三人沉默,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老冯,不由的感叹了一回。
老冯第二天来上班就被挡在厂门外不让进来,他被告知:厂里已经把他开除,理由是带头罢工闹事,工资一分钱也拿不到。
而我们三人,也被黄总召进了办公室里谈话。
一进门,黄总就眉开眼笑的招呼大家坐,和昨天的表现判若两人。待我们三人坐定,他理了理嘴唇上的“一字胡”,表情变得严肃,许久,才道:“我看你们三个年轻人都是应该有所作为的人,孙仁义是我的老部下,这两位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敢肯定都是聪明人!”
三人互视了一眼,都没吭声,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把我们捧上了天。
“既然这样聪明的三个年轻人,怎么会受冯春雷那个老王八蛋唆使?”黄总看着我们三人,眉头皱成一道丘陵,仿佛要从我们嘴里寻找答案。
三人还是沉默,黄总又道:“吴敏华,包括曲峰,都很器重你们三个人,你们是车间产线上的骨干,怎么能和冯春雷穿一条裤子?”
“我们,包括冯春雷不过是想要厂里按时发工资,不是存心闹事。”我实在不愿沉默下去,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