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住宿的工人多为偏远乡镇,下了班,自然不会呆在宿舍房间里,而是各找项目娱乐,或到保安室看电视兼聊天,或找几个熟人一起玩牌,或相约三三两两的逛马路。因此,我没有去三楼女生宿舍,也敢断定杨文烨与郑晓娆已经出来逛马路了,我真是太聪明了,如何与她们“偶遇”,就要看我与她们的缘分了,不,是我如何分析和发挥聪明才智了。
正在思想间,突然,一辆绿色的皮卡车“嘎然”停在我的面前,急刹车刮起的旋风弥漫遮盖了我的双眼,我急忙向着路边避开,待飞尘散去,车里探出个头来,是我的堂弟——三叔的儿子白洋。
早就听父亲说这小子不学无术,前些年在外打工装病骗家里寄钱过去,为的是被人“洗脑”后投资一本万利的营销项目,结果,被骗的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外债。这些年,回到家投靠所谓的“狐朋狗友”做事,实则是在天成县街上给别人当“跑腿”,充其量也就是跟在人家后面的“小混混”。每进一回局子,三叔、三婶就要拿钱去赎他,次数多了,三叔铁了心不去局子里“捞”他,并扬言“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可这小子过不了多久就被放了出来,还照样回家要钱,三婶心软,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又怕他回家闹,偷偷摸摸给他塞几百块钱,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安静。在南城的时候,我曾接到他几次电话,每一次都是向我借钱,且数额巨大,但都被我拒绝了,今天在这儿遇见,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添哥,你怎么在这儿?”白洋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一个懒腰道。
“嗯,我在这里上班。”他热情,我自然要更加热情。
“你不是在南城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大半年了!”我回答道。
他探身去车里拿烟,然后抽出一根要给我,我瞄了一眼,是那种好烟,但没有接。他知道我不抽,却怂恿我道:“玩一根试试!”
看他盛情难却的样子,我就“玩一根”吧,二人就蹲在路边上吞云吐雾。
“添哥,你身上有没有钱?最近弟弟手头紧。”
三句话不离“钱”,对这个堂弟,不但三叔头疼,连我都头疼。我不好直接拒绝,谁让他叫我哥。
“要多少?多了我可没有,添哥才回来,家里的厂子工资低,还要压一个月工资,现在我都在吃老本。”恐怕,拒绝借钱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倒苦水,自述难处吧!
他仿佛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不管不顾的伸出两个指头。
“二百?”我纳罕道。
“不,后面再加个零。”他轻松道。
“我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二千,拿什么借你?”
“添哥别那么小气嘛,弟弟借你钱又不是不还,何必斤斤计较。”
“我没有,拿什么借给你?”
“别装了,我听大伯说,你在南城一年三万多的净工资,是不舍得借吧?”
说实话,不是不舍得,而是要看借给什么人,像他这种泼皮无赖,借钱给他就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要借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反问道。
“自然有用处了!早些年,你在南城,我向你借二万,你不肯,若是借了,说不定我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富翁。”
净在这儿做春秋大梦,吹无稽之谈!我心里道。
见我不相信的样子,他又说道:“我有个兄弟,家里出钱,买了几台‘鲨鱼机’摆在游戏室里,一个月就赚回了本钱,现在人家都开‘宝马’了。”
“你不是现在也开皮卡了吗!”我嘲笑道。
“这是我老板的车,添哥,告诉你:‘鲨鱼机’可赚钱了,要不,咱俩一起合作,你出钱,我出力,就在天成县街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上几台,保证你车子、房子、女人什么都有了。”他吹嘘道。
“有这么赚钱?”我怀疑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保证百分之一百赚钱!”
“我听说,那些机器要被警察没收,然后销毁。”
他抹了一把头发,懊恼道:“添哥,前怕龙后怕虎,能干成什么大事情?只会注定一生贫穷。所谓:富贵险中求,干大事就要勇猛些!”
这时,远处走来了两个人,渐渐近了,我辨认出是杨文烨和郑晓娆,心中急于脱身,便说道:“我有事先回去了。”
白洋却不依不饶道:“添哥,买机器的事咱先不商量,凭我玩‘鲨鱼机’多年的经验和技术,你现在借我二千块钱,明天早上我就能让它变成四千。”
遇上这样的“瘟神”真够倒霉,软磨硬泡,不借到钱誓不罢休。
“我没有钱!”我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杨文烨和郑晓娆悄悄的走了过来,白洋向她们吹口哨,抛飞吻,二人有些恶心似的变道走向了马路对面。
“老子要是开着‘宝马’、‘路虎’,看你们还离那么远!”白洋有些扫兴地骂咧起来。
“白洋,你干吗骂人,还说脏话?”
“添哥,你看到没有,没钱女人都不理睬你!你醒醒吧,打工是发不了财的,只能解决温饱,打工就是给别人的梦想助力!然后,你只得到了很小的一部分报酬,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赚了不少。”
“好吧,你走吧,等我有钱了再考虑和你合作。”不使“缓兵之计”是不能使他退却的。
他丢了手里的烟头,一头钻进车里,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添哥,要不晚上和我到街上去玩玩?”
“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拒绝道。他没做声,兀自发动车子走了。
我立即跑步去追杨文烨和郑晓娆,她们已经走了很远,追上他们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
晚风习习,杨文烨偷笑着,明知故问的说:“白添,你追上来干什么?”
“想找你们玩,但吃完晚饭出食堂就不见了你们。”我回答道。
“你是想找晓娆吧?”杨文烨说着,惹得郑晓娆撒娇似的和她“决裂”,一甩手走到另一边去了。
“白添,你的女神生气了,快过去哄她啊!”杨文烨推了我一把,我不知所措地靠过去。
郑晓娆看了我一眼,有些发笑,然后又重新和杨文烨手挽手的走一起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不像是个好人。”郑晓娆轻轻地问道。
我明白她指的是白洋,我该怎么回答她?如果说:是我堂弟。那么,她会怎么看待我?
“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瞬间又感到了后悔,同样,她心里会怎么想?如果想要彻底撇清关系,就不能和他有关系。
当然,这只是我的认知,说明我的小心翼翼。郑晓娆仿佛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他好讨厌,我不喜欢看见这样的人。”
我在心里说: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三人在黄昏的晚风中走着,不知不觉,前面就是“美莹服装厂”了,我立即止步,对二人建议道:“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二人似乎才从中清醒过来一般,发现已经离自己厂的宿舍很远了,就默许了我的建议。
回到厂里宿舍,二人提了热水上楼去了,只剩孤零零的我,想去楼上,又怕成为她们眼中“讨厌的人”,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暂且收收心,不着急,总有机会的。
次日,“板寸头”曲峰又领了一个人进来,照样对吴主任说些“安排妥当”的话。这时,我想起人事部那个胖女人昨天对我说的话:“还差一个就招满了。”
新工人同样被吴主任塞到了杨文烨麾下,至此,“备料”这个岗位就有了三个人,当然就更加无所事事了。
吴主任见我们没事干,就东抽西送的给其他岗位做支援,我主动提出要求支援郑晓娆,可她今天却在支援做包装的女工,杨文烨也在,吴主任有些为难,小声道:“知道吗?黄总招你们进来是想让你们学习操作成型机器的。”
我说:“我不想学操作机器,我找到了女朋友就离开这里......”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的让人有些想发笑。“操作成型机器的工资很高的,你看孙仁义,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你们的双倍。”
边说,她就边指着最前面的第二台大型机器,顺着她所指,我看清了机器前站的人是和我同住一个宿舍的“八字胡”。
“二千四。”我在心里默念。“可是,为什么他昨天还说工资低,想走?”
“人心不足蛇吞象,拿着全厂最高的工资,还经常不满足,今天说要走,明天说要走,走了大半年也不见走!”吴主任唠叨道。
我仿佛明白了,正是由于孙仁义的不知足,老板黄总才会想出多招几个能操作成型机器的人,以免受孙仁义的要挟。当然,他的“高工资”可能也达到了黄总的极限,即使他再怎么嚷着要走,也不会再给他加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