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厂房,“板寸头”对我介绍说这里是车间,里面甚是宽敞,却也简陋,高高的屋顶,铁皮墙围边,三四台机器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微小而不足道。
“板寸头”把我带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面前,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带笑容,仿佛对我的到来已心知肚明。
“这是吴主任,车间里所有的大小事务都由她来分配和管理。”“板寸头”说道,我点头示意,对方也点头,不待“板寸头”介绍,她便说了一句“欢迎欢迎!欢迎你的加入!”
介绍完毕,“板寸头”走出车间,吴主任在产线上来回走着,挠头皱眉,仿佛不知道应该把我安排在哪个岗位才叫合适。我静静的跟在旁边,像个腼腆的小媳妇。
转了一圈,吴主任把我叫到最后面的一道工序,又叫来一个女孩,对女孩说道:“杨文烨,这是今天刚来的新工人,你先带着,好好教他。”
女孩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点头,说:“好的,吴主任。”
吴主任走后,杨文烨便对我介绍起工作内容来:“我们厂呢主要生产汽车里面的空调滤清器,我们这个工种叫‘备料’,主要给中间环节的产品成型工序提供包裹围边。”
接着,她就在一张玻璃桌子上摊开一本册子和一卷硬白纸板,对照册子用直尺在白纸板上量出尺寸,丢给我一把美工刀,命令道:“把纸板划开。”
按照她的要求,我照做了。把划开好的白纸板,拿到一台机器前,调试好长宽规格,就把白纸板摊平,放入机器中,不一会儿,机器像切猪草一样吐出一堆规格一致,长短一般的纸条来,杨文烨将这些纸条用塑料袋子封装好,并用记号笔写上规格、型号,放到一个特制的箱子中。
做完这一切,她拍着手说:“好了,就是这么简单。”
确实挺简单,太复杂,估计我也干不了!
“产品有许多种型号,为的是对应汽车品牌,每种型号备料不能太多,汽车在高速改良发展,配套产品淘汰无法避免,所以,我们必须按订单产量来备料,以免浪费。”她又说道。
看着她挺内行的样子,我便恭维道:“以后,还请师傅多多指教!”
她腼腆地答道:“师傅不敢当,知道的自然会教你。”
“歇一会儿吧,今儿活不是很多。”说着,她就搬张凳子坐下。我没有坐,而是看向不远处坐在小板凳上忙碌的另一个女孩,从进车间开始,我就开始注意她了,她体态婀娜,长发飘飘,看背影就让人喜欢。
那边,吴主任见她落了座,便过来喊道:“杨文烨,活就干完了?”
“没事了,吴主任。”
“没事了帮郑晓娆返工。”
杨文烨“哦”了一声,便对我招手,来到不远处那个长发飘飘女孩的对面,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便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胆子大一点。
长发女孩正埋头干活,对我们的到来丝毫不觉,杨文烨猛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晓娆,在干吗呢?这样聚精会神的。”
女孩抬起头,将披肩长发向后甩了甩,吃惊地打量着我们:“返工呐,上一批交的货,不知是谁检验的,好多都不合格退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看了我一眼,我大胆地看向她,她长得还算漂亮,明眸皓齿,就是皮肤有点黑。
杨文烨拿了二张塑料小板凳,丢给我一张,然后坐下来教我如何挑选检验,我一边认真做着,一边看向身边的女孩,从侧脸看,觉得她还是挺耐看的,虽不及萧晴,却也比得上鲁小芸。
三人围坐一圈,两边是成箱的待返工品,杨文烨不时和女孩聊着,我静静的听着,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毕竟咱是新人。天气仍然闷热,车间里却有些凉爽,我不由的看向了高高的屋顶。
不知是她们聊腻了还是没有新鲜话题,杨文烨突然问我道:“喂,你是哪里人?”
“西泉乡的。你呢?”
“我是车港镇的。”
“那她呢?”因为对杨文烨根本没兴趣,她看起来像是个已婚妇女。所以,我指向旁边的长发女孩。
“她呀?”杨文烨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道。“你自己问她呀。”
你以为我不敢问?但看女孩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还是算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杨文烨仿佛知道自己胜利了,又问我道。
“我叫白添,今年二十八。她呢?”我老实的自报家门,并又指向旁边的女孩。
“你什么意思?总是问她,干吗不问问我?”杨文烨有些生气的样子,突然又忍不住的“扑嗤”一笑,拍着女孩的手臂说:“喂,人家问你呢!”
终于,女孩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但没有回答我。
“白添,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是杨文烨,她仿佛有问不完的话。
“想回家找个女朋友,奔着结婚去的那种。”我坦言道。
听了我的话,杨文烨忍不住捂起嘴巴偷笑,又对旁边的女孩低声道:“晓娆,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哦,我知道了,她叫晓娆。”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
她们又笑了,杨文烨道:“白添,你是不是傻,刚才吴主任已经喊出她的名字了。”
我怎会不知道吴主任喊出她的名字叫“郑晓娆”,只不过想逗你们开开心而已。
“但是,吴主任没有喊出她的年龄!”我还是想知道她多大。
她们都不笑了,杨文烨偷偷扯了我一把,我不高兴道:“年龄也保密吗?”
“不是,黄总来了,别讲话!”她低声喊道。
我抬起头来,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阔步向车间走来,身后跟着“板寸头”,男子边走边看产线上干活的工人,不时有工人向他点头问好,男子不时微笑点头,说着“大家辛苦了”之类的话。
来到我们这儿的时候,大家都低着头,不和男子打招呼,男子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车间外。
“这个就是我们的老板黄总。”杨文烨小声说道。
“他身后的那个呢?”我问道。
“跟班曲峰。”这次是郑晓娆说话了,真是难得,我以为她比鲁小芸还高傲。
我哈哈大笑道:“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老板,原来只不过是个跟班。”
“你可别小看他,这人很阴险的,是厂里的二把手。”郑晓娆说道。
管他有多阴险,我又不和他打交道。我在心里暗想:我只要找到了女朋友就离开这儿。
一天的工作就在这种半工作半聊天的状态下结束了,走出车间,五点钟的太阳还在半空照射炙烤着大地,只是威力逊色不少,让人不容易联想到夕阳就要下山了。
工人们都忙着推出电瓶车回家,我则回到保安室取来行李、被席,来到旧楼的二楼离人事部不远的房间里铺好床铺,房间很小,四张床有三张是空铺,我心里暗喜,不像在外省打工,同等大小的房间里挤住着十二个人(甚至有十六个人的)。
门开了,进来一个小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浓密的八字胡,像烙在嘴唇上的两条黑泥鳅。
“你是新来的?”“八字胡”问道。
“嗯,”我答应一声,微笑着向他示好。
“你怎么会来这个厂?工资这么低,我都想走!”他往床上一坐,抱怨道。
“这里晚上没有加班,每天白天只用工作八小时,还能双休。”我不想再把“想找女朋友”的目的大白于天下,于是,找了这样一个理由回答。
“哎,温水煮青蛙,你看,这么早下班,太阳老高了,能干吗去?”他的意思,无所事事的自由倒不如加班赚点钱。
“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做兼职。”我建议道。
他不说话了,从床上起来,道:“走吧,去食堂吃饭。”
厂里包住不包吃,米由自己带,淘好放饭盒里,食堂负责给你把米饭蒸好,菜三元一份,食堂师傅会提前到车间里问每餐有多少人吃饭,再按量炒菜,这作法和原来的凉席厂如出一辙。
我们打了菜坐在食堂里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杨文烨和郑晓娆进来看了一眼菜盆里的菜,犹豫了很久,带着低声的“猪食一样”的话语各自离去。
厂里的菜也确实不好吃,但早已习惯了多年来的各种难吃饭菜,我已经没有挑剔的标准了。
吃完饭,我们就回到房间,确实无所事事,“八字胡”说去保安室看电视,顺便和看门老头聊聊天,我则不想去,往那里一坐,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不愉快经历。
夕阳落山,收起了一天的燥热,一个人出了厂门,在马路边上走着,路旁的小树孤零零的失去光泽,三两片叶子耷拉着,弱不经风的样子让人觉得萎靡不振。
突然觉得很孤单,去县城街上玩吧,晚上没有公交车,摩托车已被哥哥骑走了,而去哥哥厂里又比去街上还远,倒不如随便逛逛,当然,我的目的是:想与杨文烨和郑晓娆来一次“假装”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