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父亲瞪得不敢说话,爷爷抚摸着我的头说:“孙儿说得对,我一把年纪了,在这世上也是活一天少一天,将来总是要归西的,与你奶奶在地下团聚,那是早晚的事!我不伤心了,就等着和盼着那一天吧!”
众亲戚都劝爷爷:别听傻人说傻话,您老寿命长着呢,能活过一百!
爷爷摇着头,微笑对众人道:“靠你们嘴巴说也说不长的,人难免有一死,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留也留不住!”接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圆圆的钱币,我迫不及待的抢先说道:“这是银元。”同时,也想起那一年我偷走了奶奶的一块银元去小店换多味花生吃,现在看来,我偷走的不是银元,是奶奶的思念。
爷爷手里拿着银元,看着奶奶的墓碑又伤心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哭泣着说:“当年,我被抓走时,她把家里仅有的一枚银元偷偷塞进了我的衣兜里......”
爷爷已经泣不成声了,几番哽咽,干瘦的脖颈折射出令人害怕的惨白。大家又开始规劝爷爷,你一言我一语,也有偷偷擦眼泪的,是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奶奶有多么的艰难,不说拉扯大几个孩子的不易,单说对爷爷的那份期盼和思念就足以令人发狂,可是,奶奶顶住了,也扛过来了,不仅养大了三个孩子,还收养了一个弃婴,那就是小姑,让白家这棵大树枝繁叶茂。爷爷缓缓回归了情绪,叫陪在身边的小个子青年把银元放在墓碑前,抓了一撮黄土盖住,嘴里喃喃道:“蔚英,你等着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下来陪你!”
我亲爱的奶奶,如果您能听见,那该有多么高兴!不,如果您还活在世上,见着了您日思夜想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开心、高兴,可惜,您还是带着遗憾走了。
爷爷在远方还有一个家,那个小个子青年就是他最小的儿子,我仿佛明白爷爷为什么一再强调要乞求奶奶的原谅。爷爷说,他还是要回去的,虽然父亲和叔叔们一再挽留,但他不愿意给他们增添麻烦。爷爷给了我们每家一些钱,就连我这个孙辈也分到了一千元钱的见面礼,我拿着这一千元,首先想到的就是买一台新的“磁带机”赔给柳萱,虽然她嘴上说不用赔,但是,我不能把她的话当真,人都是这样的,喜欢说反话。
我想象柳萱拿到新的“磁带机”时,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因为,自从我弄坏了她的磁带机之后,她再没有买新的,听说那台磁带机是她远在外地打工的舅舅带回来给她的,她经常有意无意的抱怨自己的英语口语水平下降了,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恨不得立刻给她买一台新的,无奈,一直囊中羞涩。爷爷的出现,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拿着钱去了县城,因为,只有县城街上才有得卖,当我拿着一台全新的磁带机,准备还给柳萱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大事......
这件事情说来令我终生难忘,那就是柳萱同学的死!
谁能想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在花一样的年纪凋零了。得知这个消息,是通过另外一位和她要好的女同学那儿打听到的,那位女同学说:柳萱是服毒自杀的!
至于更多的细节透露,这位女同学却一再三缄其口。于是,校园里疯传着各种版本,有说她是为情自杀的;有说她是和男同学吵架,一时想不开;有说她因为学习成绩不理想,压力过大,不堪折磨自杀的;更有甚者说她想要一台磁带机,可是父母不舍得给她买,她想威胁父母,没想到当了真......
我手里拿着磁带机,心里异常紧张,难道她是因我而死?不,是间接因为我。成绩不理想,是我拖累她补习;她和别的同学吵架,我从来没有帮助过她;至于磁带机,更是因为我借走弄坏的......
这样说来,不知不觉,我就成了一个罪人。
每晚熄灯,寝室里变得一片漆黑,大家害怕的不再是社会上的那些“敲诈鬼”、“勒索鬼”,而是某些同学突然尖叫着说:看,柳萱的鬼魂在窗户上看着咱们!于是,大家便集体嚎叫、哭喊,有蒙眼不敢看窗户的,有抱着枕头喊妈妈的,还有双手合十默念咒语的......特别是遇着刮风下雨的天气,窗户不时的响动,“吱呀”的声音和窗户外摇动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更添恐怖气氛。
整个寝室,只有我不害怕,我像爷爷哭奶奶一样悲伤,拿出磁带机,对着漆黑的窗户,饱含深情的说:“柳萱,都怪我,我来迟了,要是我早点把磁带机赔给你,你就不会想不开了......”
“白添,嚎什么呀?你真想把柳萱的鬼魂招来啊!”袁小峰不高兴的抱怨道。
“就是就是,白添,平时,柳萱给你补习英语功课最多,要是你这么一招呼,没准她就来了,你不害怕,我们还害怕!”一旁的陈友俊也帮腔道。
“她来了就把白添带走,到阴间去结夫妻,哈哈!”李曲也跟着起哄道。
我没有恼怒,不慌不忙道:“我倒希望她来找我,这样,我的心里就平静了!”
“说什么傻话,好像柳萱是为他死一样,可笑!”袁小峰低低的和陈友俊议论着。
“那你说,她是怎么死的?”我恼怒了,居然把我的精准判断当笑话,太可恶了。
“她是被曹老师害死的!”
袁小峰的一句话,在漆黑的夜里如重磅炸弹一样炸响了,舍友们都不睡觉,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的爬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这曹老师太坏了,平时对男生不是打就是骂!对女生嘛,好像是他的心肝小宝贝一样,恨不得亲上一口。”
“可不是嘛!男生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不是扔粉笔头就是书本砸过来,女生回答不出,他就叫人家坐下,跟你们讲,我早就看不惯他这副德性了,几次想要向校长举报。”
“说到挨打,曹老师打得最多的就是白添,他都没抱怨,你们抱怨什么?不过,也难怪,谁叫白添同学喜欢美丽的柳萱给他补习英语呢!还要靠得那么近,明明很懂,却要装做不懂。”
“去你们的!”听着他们的议论,我的怒火燃烧了,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把架子床踢得摇摇晃晃。“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幸灾乐祸,一点同学情分都没有。”
“白添,发什么火,开个玩笑!”自从,我的哥哥白尚带人教训“黑狗”的事情私下里传开后,大家都对我有所畏惧了。
“袁小峰,你的消息可靠吗?”我质问道。
“当然可靠,我骗你有意思吗?”袁小峰信誓旦旦的说道。“过不了几天,山塘镇派出所就要来学校抓人!”
“袁小峰,你说说曹老师是怎么害死柳萱的?”陈友俊好奇地打听道。
袁小峰清了清嗓子,说:“话说,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教学楼沉睡在寂静的夜色里,突然......”
“快点,别悬乎卖关子了,简短点说!”陈友俊呵斥道。
“那天晚上,曹老师叫柳萱一人去办公室里批改英语作业,然后,把门关上,之后,柳萱就......”
“啊......别说了,我不要听!”虽然很简短,但我可以想象曹老师的行为是何等的龌龊、可耻,它深深的刺痛了我,也刺破了我所有的美好幻想,要知道,柳萱,将来我是要娶她做老婆的,我大叫着,就要夺门而出。
“白添,你干什么?大喊大叫的,都被你吓得睡不着了!”黑暗中,有同学抱怨道。
我大声说:“我要去找曹老师!”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刺激着我,就如酒壮怂人胆,咬咬牙,跺跺脚,掀开寝室门就往外走。没走几步,一束手电强光就照着我的脸,我下意识的一边用手遮挡,一边别过脸去。
“干什么去?”手电灭了,高高瘦瘦的教务处主任罗老师别着手,站在我面前,阴冷的问道。
“我......我......我上厕所。”我胆小了,没了刚才的热血沸腾,支吾道。
“嗯,最近有没有社会上的闲杂人来寝室里敲诈?”罗老师问道。
我使劲摇头,他说:“你们不用怕,有老师在,他们不敢来了!”
“哦。”我使劲点着头,没再和他说话就往厕所里走。紧接着,身后传来他的喝叫声:“一(1)班寝室的同学,大半夜的不睡觉,议论什么呢?”
我拍着胸口,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若是罗老师早来一会儿,那不是要被他听见?
没过几天,学校里果然来了一群警察,曹老师被带上了手铐,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没了往日的威风。我站在教学楼的二楼向他挥手:“曹老师。”他抬起头,脸上还带了些许笑容,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我继续说:“曹老师,死多婆(stop),跌死可(desk)。”